薛彩雲說,雖然那邊還是資本主義生產關係佔統治地位,但在這方面做得還挺人性的,錢你留著用吧,這些年你照顧楊帆挺辛苦的,我也沒盡什麼責任,覺得挺對不住的。
楊樹林說,你不要內疚,我沒覺得自己吃什麼虧,這些年我一直挺幸福的。
薛彩雲說,幸福就好,我走了,你好好治病,會好的。說完沒拿桌上的錢,推門而出。
楊樹林讓楊帆把錢給人家,楊帆拿起錢去追薛彩雲。
過了一會兒楊帆拿著錢回來了,說,她沒要,哭著跑了。
楊樹林說,那咱們也不能用,把錢存起來,下次見面的時候給她,讓她享受一下中國銀行的利息。
楊帆見到越來越多的成功病例,很多得了這個病的人術後三個月便同正常人一樣,楊帆覺得楊樹林可以接受手術了,這時候,錢也湊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就是尋找腎源,醫院的腎源很緊張,楊樹林前面還排了好幾個人也在等,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輪到楊樹林。此時楊樹林的情況已經很糟糕,每天都在身體缺水的痛苦中煎熬,每個禮拜的透析費用就兩千多塊,還不能解決實質問題。大夫說,別光指著醫院,自己也想想辦法。
楊芳和薛彩雲都回了加拿大去尋找腎源。那邊人口少,病人也少,有愛心的人還多,捐腎的人也多,不那麼供不應求。
一天天過去了,什麼時候才能有合適的腎還遙遙無期,看著楊樹林得不到治癒,楊帆也很痛苦。一天,楊帆在車站等車準備去醫院的時候突然做出一個決定,把自己的腎給楊樹林用。這麼做,不僅為了消除楊樹林的痛苦,也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痛苦。做出這個決定後,楊帆豁然開朗。
在去醫院的路上,楊帆眼前浮現出很多畫面:小學開學第一天,楊樹林騎著腳踏車把自己放在大梁上去報到;自己帶著楊樹林車的陀螺去學校贏得同學們的羨慕;楊樹林替自己開家長會,挨老師批評;中考的時候,楊樹林趴在桌上給自己寫鼓勵的信;上大學的時候,楊樹林騎腳踏車給自己送肉牛、和自己比舉啞鈴,一幅幅畫面,過電影似的在楊帆眼前一一閃現。楊帆覺得,自己這麼做是應該的,必須的。他責備自己為什麼沒早點兒這樣想。
楊帆沒有立即把這個決定告訴楊樹林,而是先跟沈老師說了,沈老師聽完沒有表態,而是說,你還得問問其他人。
沈老師說的其他人,指的是大夫、陳燕和楊樹林。問大夫,是從可行性的角度考慮。問陳燕,沈老師知道楊帆和陳燕的關係,這件事情不得不考慮陳燕的態度。問楊樹林,他是否接受自己兒子的腎。
大夫說,如果楊帆能捐腎,那再好不過了,活體腎優於屍體腎,親屬腎優於非親屬腎,而且從健康角度考慮,一側腎摘除後,另一側腎仍能擔負身體所必須的全部生理功能,只要以後減少體力勞動,加強鍛鍊身體,依然能保證身體健康。
陳燕知道楊帆的決定後,絲毫沒有阻攔,她認為楊帆的決定是正確的。這些年,陳燕對自己父親的死一直耿耿於懷,她爸爸是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喪失的,沒有合適的血源,失血過多,沒搶救過來,陳燕至今後悔自己那時候還小,給爸爸獻不了血。現在,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楊帆身上,除了支援他,陳燕沒什麼好說的。
但是楊樹林沒有答應,理由是:你還年輕。楊帆說,所以我的身體允許我幹這件事情。
楊樹林說,我的痛苦自己承擔,不用你分擔。
楊帆說,你好不了我會更難受,這種痛苦比少一個腎以後要面臨的痛苦更痛苦。
楊樹林說,可是你這樣我會很痛苦。
楊帆說,那就讓你痛苦吧。
楊樹林說,你為我不用這麼奉獻。
楊帆說,這根本不是奉獻,我這麼做其實很自私,完全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還能有一個父親。
楊樹林說,如果是你的腎,這個手術我不做了。
楊帆說,你不做我也捐,到時候掏出來你不用就浪費了。
楊樹林說,浪費了我也不用。
楊帆說,行,到時候咱們就走著瞧。
在這件事情上,父子二人無法心平氣和地達成共識。楊帆是必須捐獻,楊樹林是堅決不用, 兩人的態度都毋庸置疑,沒有半點兒商量的餘地。沈老師從中調節,給楊樹林做工作,說大家都盼望他早點兒好起來,早換一天腎,不僅他少痛苦一天,所有人也都少擔一天的心,特別是楊帆。楊樹林說,但是我不能用楊帆的腎,否則即使我好了,我也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