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到此,沒興趣地嘆口氣,道:“唉,嬤嬤,雖然我問的總不過是這幾個問題,可您也不要總是這樣重複回答呀。您看,你每次都這樣說,我替您數了數,連字數都不曾變過。”
嬤嬤望著椒蘭殿外悠長的走廊,有著無限惆悵,卻只能哄道:“我的小祖宗,嬤嬤老啦,記不住很多事,能說個大概就不錯嘍。”
媯翟沉默了一小會兒,又冒出了新問題。她撫著眉心一點粉紅的肉瘤,問道:“嬤嬤,為什麼我的額頭要長這樣一顆紅痣呢?為什麼姐姐們沒有而我有呢?好生奇怪呀!”
嬤嬤笑了,這孩子的問題總是比別人多。只是嬤嬤有些犯難,這個問題從來沒有人教她標準答案,看來非得編出一個非但不殘忍反而要美麗的謊言。撒謊可真難啊!
嬤嬤望著長空,用追憶的口吻對媯翟說:“那是在你還這麼丁點兒大的時候,”嬤嬤比劃著手臂,描述著媯翟襁褓中的樣子,“那一天,你娘抱著你從蘆館的桃花樹下經過,卻迷了路,怎麼走也走不出來。”
媯翟被嬤嬤的故事吸引,忙追問:“這是為什麼呢?”
“說起這蘆館的桃樹啊,真是得追本溯源了。那還是在咱們陳國老祖宗胡公得封宛丘的時候,不知怎地就在那裡合生了上百株桃花,一直到這些年過去,依然燦爛如霞。算起來,沒有一千年,恐怕也有八百年了。桃樹乃吉祥之樹,花朵美麗,果實甘甜,養人養性,想必是花仙庇佑才以陳國為福地了。且說那一日你孃親抱著你在樹下漫步,不想被下凡巡視的桃花仙子瞧見了。那花仙看你模樣生得這般秀美,喜歡得不得了,所以就忍不住伸手摸摸你的額頭。”
媯翟轉動著墨如葡萄的眼珠,津津有味地聽著嬤嬤講故事,經不住好奇地問:“真的嗎嬤嬤?”
嬤嬤嘟嘴道:“當然是真的,嬤嬤何時誆過你?”一老一小樂呵了一陣,嬤嬤繼續說下去:“只是,仙子本非凡人,她即便撫摸你,咱們凡人也是瞧不見的。所以,你孃親只見一片花瓣落到你的眉心,不知怎的便怎麼也拂不走了。如此,你的額頭就長了這顆桃花痣。”
媯翟指著眉心硃紅的地方,問道:“那這樣說來,我這裡就是花蕊了吧。”
嬤嬤點頭,道:“正是!翟兒是有桃花仙緣,所以才與眾人不一樣。”嬤嬤哪能不知,那一點硃紅是當年狄英咬破雙唇滴落鮮血的位置。
媯翟不再追問,而是靜靜伏在嬤嬤懷裡想著剛才的故事,對那個叫蘆館的地方很是好奇。那裡的桃花有多美呢?她如果去了是不是可以看見桃花仙呢?
嬤嬤輕輕搖著團扇,慢慢就打起瞌睡了。媯翟卻睜開裝睡的眼睛,躡手躡腳地滑下嬤嬤的腿,悄悄移開,邁過門檻向殿外溜去。她想出去,想去看看從未見過的孃親,想看看花仙。可是她不敢走正殿,那裡的嬤嬤宮女一個比一個眼尖,恐怕跑不了幾步就得拖到祖母跟前。媯翟提著裙裾,悄悄繞到迴廊後的角門邊,打算找一個可靠的幫手。她躲在欄杆後邊細心觀察,終於找到了目標。這是一個年紀稍長有些瘦長的小丫鬟,眼睛大大的,正費力提著水桶往偏殿去。這樣的年紀,肯定不是椒蘭殿的老奴婢,媯翟暗喜,於是叫住奴婢:“你叫什麼名字?”
提水的小丫頭是陳佗宗族的罪臣之女,自幼被廢為奴僕到宮裡服役,剛調到椒蘭殿來做粗使丫頭。她年紀比媯翟大三兩歲,雖然不能在內殿伺候,但是經驗老道,一回頭就瞧見了廊簷後的媯翟。看媯翟生的容貌脫俗,穿著華貴,又這樣年紀,便知道必是三位公主之一,於是上前見禮:“見過女公子。回稟主子,奴婢喚作小四。”
媯翟細細打量這個與她堂姐媯翬年歲相仿的姑娘,見她行事穩健,不慌不忙,心裡很是滿意,又問道:“你幾時入宮?”
小四恭敬回道:“奴婢罪臣之女,自幼廢為宮奴,今已十載。上月才調來椒蘭殿當差。”
媯翟頭回被一個奴才驚住,讚道:“口齒伶俐,淪為粗使奴婢,委實可惜。”
小四福身謝道:“賤婢命賤,不堪謬讚。”
媯翟的日常生活除了偶爾伴著姐姐們,再就是對著老嬤嬤了,沒有同齡人的歡樂可言,如今見到這個小四,竟不知不覺越看越投緣。孩子心性單純,並沒有貴賤之分,雖然小四是奴才,但是小媯翟很是欣賞,心裡確定這就是能幫她的人。
媯翟上前拉著小四的小手,認真地央求道:“小四,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呢?”
“不敢,請主子賜教。”
“你可認識公子林的府邸?還有,蘆館的路可曾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