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方事件,讓天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天子的真實意圖,不問是非,只計成敗,只要在某一方面立有功勞,便是天良喪盡的奸邪小人,皇帝也會一力維護到底。從原東宮僚屬不敢為廢太子忠餞行的風聲鶴唳中,從王義方力圖伸張正義卻被貶黜的賞罰錯位中,可以約略想見當日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嚴峻態勢。於是,人們沉默了,知識分子的道德和勇氣,在強權面前低下了頭。在之後一連串莫須有的謀反大案裡,大批朝臣遭受清洗、流放、殺戮,再沒有出現一個王義方式的人物,質疑這些謀反案件的真偽和犯案人士是否無辜。直言敢諫君臣共治的貞觀遺風已然成為過去,朝臣的監督功能逐漸讓位於天子的意志,一切正按照高宗的夢想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彼此都是聰明人,李義府自然也知道皇帝為何為縱容他,投桃報李,當然也要盡好槍手的本分,與許敬宗等人日日夜夜密切監視,準備抓元老集團諸人的小辮子,再立新功,不把舊黨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誓不罷休。只因沒有別人的血淚和屍骨,哪有自己的潑天富貴?人人都眼綠綠地盯著被元老重臣們佔據已久的高位,恨不得乾脆一腳把他們踢飛自己搶過位子來坐。權力的高位,原本需要踩著血去換。而這一切的背後,當然也少不了武皇后的身影,她的皇后之路是越走越寬敞了,弘被立為太子後不久,她便第四次懷孕,於當年十一月生下皇子顯。生育的頻密,足可證明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仍是三千寵愛在一身。
新皇后地位越來越穩固,新黨又是如此咄咄逼人,元老集團中人終於坐不住了,特別是被新皇后點名提到要好好“獎賞” 他們一番的韓瑗和來濟。新皇后在冊後大典之前,出人意料地突然上書要求褒獎二人反對封她為宸妃的“忠心”,那番皮裡陽秋的說話一直讓他們寢食難安。眼見事態發展越來越不妙,他們急需找回以往的主力戰將褚遂良以修補其翼,這年十二月,由韓瑗出面,為褚遂良訟冤韓瑗上疏,稱褚遂良體國忘家,為“社稷之舊臣,陛下之賢佐”,卻無罪被斥去朝廷,就算他有違忤天子,被貶一年也該夠了,希望皇帝能將他召回。
高宗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緊箍咒,哪肯傻到自己再戴上去,當即召來韓瑗,話說得很不客氣:“遂良悖戾犯上,以此責之,朕豈有過,卿言何若是之深也!”
韓瑗眼見無望,一激動又不覺用上了以前常用的腔調:“遂良社稷忠臣,為讒諛所毀。昔微子去而殷國以亡,張華存而綱紀不亂。陛下無故棄逐舊臣,恐非國家之福!”這不僅把褚遂良的被貶說成是高宗聽信讒言的結果,更把是否召回褚遂良說成是有關社稷興亡的大事。
教訓,又見教訓!高宗早已煩透了這些說教,只覺對方動不動拉大旗作虎皮全然無視天子權威,於是一紙令下,將褚遂良從潭州(今湖南長沙)貶到更遙遠的桂州(今廣西桂林),而舊黨看不順眼的李義府卻升遷至中書令,作為給韓瑗的答覆。這樣不給面子的舉措,無疑已是個清晰明顯的警訊,預示著政壇的風暴,即將到來。
從高宗廢后易儲之後,大唐的政局又有變動。易後之爭只是將褚遂良貶黜,長孫無忌仍任太尉,韓瑗為侍中,來濟為中書令,這三人的職務均未變動。立李弘為太子之後,德高望重的于志寧任太子太傅,這是他繼承乾、李治、李忠之後第四度出任太子的老師(此公挺誰誰死,屢試不爽^_^)。太子賓客則由韓瑗、來濟和許敬宗兼任,由他們共同輔佐太子。這樣吳越同舟的局面,其實也是沿用貞觀故例,當日承乾與李泰之爭李治漁翁得利被冊立為太子,太宗便把原來擁戴李泰的朝臣如馬周、劉洎等派去和擁戴李治的關隴重臣一起,組成新的東宮班子。然而,表面上的和諧掩蓋不了檯面下的明爭暗鬥,得勢的關隴重臣少不了對於非我族類的排擠傾軋,原魏王黨的劉洎因此被誣屈死,十年風水輪流轉,現在倒黴的輪到他們了。被劉洎引薦入侍屬於魏王黨外延的李義府,作為立後之爭中的頭號功臣而入閣拜相,便想到為昔日恩公平凡昭雪。題外話一句,李義府雖然惡毒,但對於他有恩的人倒真是感恩圖報,對劉洎是這樣,對武后也是這樣,雖是小人,倒也是真小人。因劉洎之死事關褚遂良的進讒,高宗也有意藉此事再打擊一下元老集團,大臣們紛紛希旨附和,唯獨門下省的樂彥瑋進諫稱此案為先帝所定,如為劉洎翻案豈非指責先帝用刑失措,高宗深以為然,於是罷議,樂彥瑋也因這一番進言而得到重用。說來也是可笑,李義府胡作非為得到天子的庇護,想為劉洎的冤案昭雪卻無能為力,朝臣彈劾李義府的惡行遭到貶黜,阻撓他平凡冤案反而得到重用,而高宗明明知道一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