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是說雲煥會拿到如意珠平安返回麼?”巫謝問,有些高興,“那小子向來強悍,想來也不會輕易送命在沙蠻子那裡。”
“能不能拿回如意珠,我卻不知道了……”巫即沉吟著,眼睛看著半空飛過的巨大黑影——那是一架從西方砂之國返回帝都的風隼,“要看這架風隼帶來了什麼樣的訊息吧?我想,巫彭和巫朗,一定已經等得急不可待了。”
巫謝抬起頭,看著那架西荒返回的風隼漸漸掠低、返回白塔內部,不由蹙眉。
雲煥回來了麼?
不知,又帶回來什麼樣的結局。
以目下情形來看,白家勢微,帝都朝堂上早有一幫豺狼虎視眈眈,蓄勢待發,想趁機將白家撕裂後分食。這一次,除非雲煥將任務完成得無可挑剔、才能堵住各方的嘴——若是稍有瑕疵,就難免就會有人藉機發作。
而若是未能完成,那麼巫朗那邊、早已準備好了鐵牢酷刑等待著他了吧。
年輕的長老抬起頭,凝視著白晝天空裡的某一處。
日光掩飾了天宇裡星辰的痕跡。然而巫謝憑著星象師的直覺,將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北方的分野處:那裡,北斗七星以北極星為軸緩緩轉動。破軍為北斗第七星,有洶湧澎湃、善戰披靡之意。傳說每隔三百年、這顆星都會有一次猛烈的爆發,亮度甚至會超過皓月。
而此刻,正如師傅所言:這第七顆星在一度的黯淡後,霍然放出了更亮的光芒!
第十一章 暗香
龍朔十二年一月廿三日,立春。
帝都伽藍的夜色黑沉如墨,漫天漫地大片潑下,淹沒了皇城裡密密麻麻的角樓飛簷、章臺軒榭。白日裡那些崢嶸嶙峋、鉤心鬥角的龐然大物彷彿都被無邊無際的黑暗融化,裹在一團含糊難辨的濃墨中。
雖然已是立春,但陰霾絲毫沒有從伽藍城裡退去的跡象,此刻冷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無聲無息落到前日裡尚未融化的積雪上,在黑夜裡流出一堆堆宛轉的白。
一陣風捲起暗夜的冷雨,宛如針尖般刺入肌膚。站在窗前的清俊男子不自禁地拉緊衣襟,卻沒有去關窗子,只是站在那裡默默望著那一片濃墨般漆黑的夜色,彷彿側耳聽著風裡的什麼聲音。
依稀之間,有若有若無的歌吹之聲、從那高入雲霄的層層疊疊禁城中飄過來,彷彿帶來了後宮裡那種到處瀰漫的甜美糜爛的氣息——是梨園新制的舞曲《東風破》。
今夜,帝君又是在甘泉宮裡擁著曹太師新獻上去的一班女樂、做著長夜之飲罷?
“這樣下去,三百年的夢華王朝恐怕就要毀了。”風宛如鋒利冰冷的刀子穿入衣襟、眉目冷峻的男子低下頭去,喃喃說了一句。
眼前又浮現出日間早朝時、自己彈劾曹太師的奏摺被承光帝扔到地上的情形——
“查無實據”。高高在上的帝君冷冷扔下一句話,再也不聽作為章臺御使的他的上奏。曹太師在一旁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趁機出列請求承光帝降罪於誣告者。牽一髮而動全身,這邊御使臺和一些同僚為也紛紛出列為他辯護,雙方再度在朝堂上針鋒相對。輔政的六位藩王也有各自傾向,唯獨青王在一旁微笑不語。
目下整個夢華王朝弊端重重,六位藩王鉤心鬥角、朝中文官結黨營私。而因為承光帝長年無子、儲君之位懸空,導致作為太子太傅的大司命對王朝影響力的衰減,失去了歷朝大司命應有的地位。趁著這個空檔、三朝元老曹訓行聯合了朝野大部分力量,以太師的身份統領尚書令、侍中、中書令三省長官,權勢熏天,將整個帝都伽藍城、甚至整個王朝置於他的支配之下,賣官鬻爵、欺上瞞下,民間一片怨聲載道。
朝廷中,大部分官員也已經附於太師門下,沆瀣一氣。然而本朝有律,太師和由太師推薦任用的官吏不得擔任御使臺御使,以避免太師與負責彈劾的御使勾結為禍。因此他這個非太師黨的章臺御使,仍能控制御史臺,幾年來已多次彈劾太師。
只是如今積重難返,以他一人之力,扳倒曹太師又談何容易……
長長嘆息,將濁氣從胸臆中吐盡,年輕的御使的手指不知不覺用力抓緊了窗欞。
阿湮,阿湮。當年我放棄了一切,信誓旦旦地對著你說:要蕩盡這天地間奸佞之氣、還天下人一個朗朗乾坤——想不到如今、竟依然力不從心。
冷雨還在下,無聲無息,落到窗外尚未融化的積雪上。
年輕的章臺御夏語冰使憑窗看出去,外面的夜色是潑墨一般的濃,將所有罪惡和齷齪都掩藏。忽然間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