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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兮談笑時,舉手投足都與從前別無二致,她說起朧赫平日裡是如何愣頭愣腦,她說起當年是如何與仟君一道在雲夢澤畔嬉水遊樂,她說起自己昔日在凡世經歷過如何匪夷所思的奇聞異事,卻獨獨不說她是怎樣遇上那個男人,又是怎樣相交於他痴情於他委身於他。

她說起往日之事,雖講得酣暢痛快,卻偶爾會有所停頓愣神。

蓮兮心中明白,沁洸飲下忘憂後,一夢醒來,過往同那人的一切回憶,都好似被蒙上白晃晃的終年大霧,淹沒在廣闊的記憶海洋中,化為微茫的存在。每每思緒行至此處,也不過彷彿與空白的斷點相觸,只需繞開即可。

繞開悲傷的回憶,連想也想不起來。於是當沁洸提及過往,終於可以開懷大笑,不必含淚目中。

這對她而言或許果真是一種解脫,然而每當她敘說間撞上殘缺的空白,每當她停頓踟躇時,蓮兮卻比沁洸自己更能看清她面上的落寞。

好似生命就此殘缺,卻連殘缺的是哪一塊,也無從知曉。

反而觀之,假若明知身體與靈魂有所殘缺,換作是她,又是否能忍受疼痛,只為保留下完整的龍蓮兮?

好比她的夢,分明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看不分明,記不清楚,每每憶起其間種種亦只會徒增悲傷。但蓮兮卻直覺那些本該是她命中殘缺。

她心中憑空冒出許多煩惱與抑鬱,卻不能同過去一般,與兄長傾訴。

蓮兮躲在樹上,從巳後午前起,便只遠遠望著王蕭那一副歷盡滄桑的面孔,看著他在自家破屋中舀水煎藥,看著他進進出出忙於照顧病榻上的兒子,看著他坐在門檻上對著天空惆悵地發呆出神。她沉默地陪伴著龍漣丞體驗所剩無多的凡人生活,直到夜色深了,才終於覺出一絲膩歪。

自從蓮兮在桃花樹海里撇下封鬱與朧赫後,她便隻身拜別沁洸神君,回來青陽城。她有心想要避開封鬱,結果竟真的接連幾日不曾見到他。

那一日在青山,封鬱不願立誓,本也沒什麼可奇怪。他與蓮兮雖結伴而行,難免時而親密,卻實則連朋友交情都算不得。蓮兮不該是扭捏之人,如今竟糾結於此細枝末節,想方設法避他不見,倒顯得她自己錙銖必較氣量太差。

想她龍蓮兮並非心胸狹窄之輩,更不曾傾心於封鬱,為何非要他立誓對自己呵護疼愛?

她既有言在先要隨他一道去找玲瓏碎,又豈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疙瘩事而背信棄義?

是了,她本就不在乎,如今畏首畏尾只會叫封鬱心中更加笑話她。

好不容易為自己翻找出一個去尋封鬱的藉口,蓮兮自以為光明正大,便急著要往白重山去。她手上神行術訣剛剛掐起,眼角恰巧瞄見一抹白影從向陽巷口飄過,粹白煙雲紗一閃即逝,不是封鬱又是誰?

夜闌人靜,青陽城中僅存星點燈火。蓮兮在這時刻裡與封鬱不期而遇,前遭的扭捏全被她擱作一邊,心中全是好奇。

她也不急著同他招呼,只設法掩息躡腳,不遠不近跟在他的背後。

空中銀月高懸,雖還未圓滿,卻也十分明亮。月色下,封鬱從青陽城西,橫貫全城,往東面悠閒漫步而去。好在蓮兮處在下風處,又與他拉開些距離,直到封鬱從城東大門穿出,步入青陽東郊,對自己被尾隨之事尚且無所知覺。

青陽城東臨汪洋大海,城海之間隔著一脈起伏的丘陵地帶。其中最靠近青陽的便是一座抱湖而立的山丘,名喚夷山。此山比起青陽西郊的白重山更荒蕪數倍,因山上無主無名的亂墳石碑四處橫倒,更盛傳午夜時分有淒厲鬼嚎迴盪于山林之中。是故,夷山又被青陽人稱作鬼夷山。

蓮兮回水晶宮曾多次途徑此處,也從未覺出什麼詭秘。但此時此刻,她掩身於樹影之中,眼看著封鬱一襲白衣漸漸沒入黑森森的山林,心間卻幽幽升起一念來。

夷山將一潭湖水從西北南三面環抱,若要從青陽城前去湖地,最快的途徑便是東穿夷山,貫林而入,也正是封鬱腳下行著的路徑。

那湖泊因周遭景色荒穢蕭條,地處封閉,是以向來人跡罕至,連名字也被人起得草率,僅僅冠以黑湖之稱。封鬱此人素來怪異,換作平時,蓮兮也懶得深究他為何夜半來到如此荒涼之地。然而自她從蓬萊歸來,也時時想起朧赫對封鬱重重戒備的模樣,他曾說封鬱將隨侍封在黑湖湖底,若非地名偶然衝撞,極有可能指的正是這一池湖水。

蓮兮心中對朧赫的話猶是疑信參半,然而她一路尾隨封鬱,果然還是到了黑湖湖畔。

月華朗朗之下,只見封鬱立在湖岸,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