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北京大學校長一席,務祈鑑允,
早日回國,以慰瞻慮。君行在即,先祈電告。
他是在這一年的秋天,與吳玉章一起乘船由馬賽回國的。在他看來,隨著袁世凱在一片唾罵聲中病恨而死,時局已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那位羽翼豐滿,曾經用當年袁氏對付革命黨人和清廷“兩面威嚇”的招法,逼迫主於交權的段祺瑞,自認為可以趁勢登上總統寶座。沒想到當時的北洋集團內部和西南護國軍,以及南北方大大小小的山頭,並沒有完全把這位皖系首領放在眼裡。出於無奈,他只得暫時推出黎元洪接任大總統。他原以為對方只是個傀儡和擺設,一開始就擺出了一副重兵在握頤指氣使的派頭。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料到,這位在袁氏手中優柔寡斷,言語謙卑的馴眼工具,也居然真的拉開了大總統的架式,向這位縱橫捭闔的鐵血總理過問起軍國大事。他們之間的關係,終於化成民國史上一場激烈的總統府與國務院的衝突,被好事的歷史學家稱之為“府院之爭”。1916年的夏天真是個熱鬧非凡的季節,經過二十多天吵吵鬧鬧的較量,國會中的民主勢力又暫時佔了上風。黎元洪的北京政府終於明令恢復了民國初年的《臨時約法》,早已名存實亡的共和制好像又出現了一線曙光。孫中山、黃興等一大批流亡海外的革命黨人紛紛相約回國,一些浙江籍議員還發電給遠在法國的他,說是要推選他當浙江省督軍。
他乘坐的法國郵船是11月8日抵達上海的。他帶著一個多月的風塵攜妻兒剛到惠中飯店,就聽到一個驚人的噩耗。昔日同盟會的軍事首領,四十三歲的黃興黃克強已於八日前不幸病逝。他於翌日清晨匆匆趕往福開森路黃興靈堂弔祭,也就是在他剛走進靈堂時,又一道急電傳到了上海:西南護國軍蔡鍔將軍於昨日辭世。上海的革命黨人終於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
接連幾天裡,他與孫中山、唐紹儀、胡漢民等以主喪友人的名義照料一切,接待包括黎元洪特使在內的中外人士。面對著神情黯淡,面容憔懷的中山先生,他突然意識到了肩頭的責任。以前他聊以自慰的是,儘管孫先生一生挫折,屢戰屢北,但憑藉身邊擁有宋教仁、黃興這文武兩大主將,再造共和的偉業還是充滿著希望。在他眼裡,宋教仁是繼孫先生外,真正具有黨魁才識的人。辛亥革命後,眼看著大總統寶座將拱手相讓,許多人痛心疾首。宋教仁卻冷靜地說:
“先借他們玩幾天,我會設法拿回來的。”
這位身材短小,留兩撇細胡的“桃園漁父”果然不負眾望。先是在國會中提倡法國式的責任內閣制,以架空袁氏權力。又以“毀黨造黨”的氣魄解散了同盟會,重建國民黨。在上層四處遊說,將許多共和黨和統一黨的要人拉入黨內,使新組建的國民黨很快成為議會中第一大黨。如今,將星紛紛隕落,倖存者的擔子陡然加重。
關於這次北上,多數的朋友勸他不去就職。廣西馬君武尤其反對,說北大太腐敗了,是個臭蟲窩、大染缸,民國以來不知換了幾任校長?如今胡仁源又當不下去你去了如整頓不好,反壞了一世清名。但也有少數朋友卻說,正因為它的腐敗,更應該去整頓。即使失敗了,也算盡了心意。
一個秋風蕭瑟的夜晚,他來到中山先生的寓所。
客廳的落地窗外,飄來幾片落葉,觸動了他倆的愁思。以往與中山先生會晤,都是陳其美安排的。這位在上海租界和幫會勢力中游刃有餘,智勇雙全的傳奇人物,始終不忘他在鄒容紀念塔落成儀式上的演講。那還是十年前的舊事,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沉悶的夏日。他和蔣維喬等人作了充分準備,先在四馬路工部局巡捕房接出了因《蘇報》案囚禁三年的章太炎,當夜送他登上赴日本的郵船。又於四日後清晨,率中國教育會和中國公學的三十餘名學生,在南市大碼頭乘船前往一個名華徑的小鎮。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但那天在鄒容墓前卻聲淚俱下,格外激動。陳其美說他就是被那次特別警策的演說感動了,才毅然回湖州變賣家產投身革命的。如果說宋教仁和黃興在黨務和軍事問題上與孫先生還偶有齟齬的話,那麼這位在光復滬杭之役中運籌帷幄,屢建奇功的首任上海都督,唐紹儀內閣的工商總長,卻始終是追隨先生的忠實信徒。還記得“二次革命”失敗後的一個下午,孫先生眼看著辛亥革命成果喪失殆盡,聯想以前對袁氏的種種幻想,心有隱痛,也就彌足珍惜地向他講述起當年陳在爭奪都督一職時的膽魄和理智。
這真是民國史上一場罕見的較量,光復上海的有功之臣為了都督這個頭銜爭執不休,都到了拔槍相向的地步。一方是商團代表和起義軍官,堅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