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文科學長陳獨秀以新派首領自居,教員中與陳氏沆瀣一氣者,有胡適、錢玄同、劉半農、沈尹默等。稱他們主張廢國語而以法蘭西文字為國語,攻擊新派的主張怪誕不經,無異於洪水猛獸云云。
歷史決定了蔡元培必須無法迴避地走向前臺公開應戰。
自上午開始,校長室裡的來訪者就絡繹不絕。有同情的,有憤懣的,也有打圓場安慰幾句的。直到學士居的小夥計,送來幾樣素菜時,耳根邊才清靜下來。他有些累了,拿出錫制酒壺,想獨自喝上幾盅。正在這時,陳獨秀又領著錢玄同和劉半農闖了進來。
陳獨秀櫓起衣袖,手指著他的兩位哼哈二將,袒露出一種草莽之氣:
“蔡先生,想不到那位老朽還敢叫板。這事你不要管了,由我們幾位幫你做掉他!”
劉半農也躍躍欲試,又想玩一回“雙簧戲”過把癮似的說:
“不是吹,寫這種文字,只要我和玄同聯手,真可謂天下無敵手也!”
蔡元培無奈地放下酒杯,客氣地請三人入座,深思熟慮地說:
“既然由我而發,還是讓我來回答吧。他信中的語氣還算客氣,我完全有把握說服他。”
錢玄同見他要擺出一副坐而論道的學究姿態,不禁著急起來:
“蔡先生,你別看他一口一聲太史公,可他以清室舉人自居,聲稱至死不改其操。還攻擊宣傳白話文是‘引車賣漿之徒所操之語’。並挖苦說,像這樣,天津的小商小販都可以做國文教授語言手段均卑劣之極,對這種文痞,惟有痛斥一法!”
蔡元培無奈地擺擺手,解釋道:“各人都有各人的論戰方法,但對我來說,辱罵和諷刺可能並不適宜呀!”
三位好鬥之士終於走了,他也酒興索然。乾脆閉門謝客,伏案沉思,提筆一氣寫下了那篇著名的《致〈公言報〉函並附答林琴南君函》。他不僅是在回答林琴南的挑戰,也是在回答幾年來社會上各種舊勢力對他和北大的攻擊。在這封長信中,他一反林氏誣衊謾罵的手法,以一貫來的謙和婉轉而理足氣剛的語句,逐條批駁林氏的攻擊,並不時巧妙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林琴南進行反擊。重申了他堅持思想自由,相容幷包,維護新文化運動的鮮明主張。
蔡的文章很快在《公言報》、《北京大學日刊》、《每週評論》等報刊發表,在京城各界廣為流傳。
這天上午,北大文科教師休息室內,教授們正在議論此事。為人厚道的馬幼漁感嘆地對沈尹默和馬敘倫說:
“蔡先生不愧為煌煌大德,連論戰也以理服人,絕不以勢壓人。這篇大作,我建議編入文科教材,流芳百世,以正人心。”
沈尹默看了也連聲叫絕,舉起報紙說:“蔡先生還不愧是位雄辯家,你林野不是說北大‘覆孔孟,鏟倫常’且看蔡先生如何教訓他。”
他抑揚頓挫地朗誦起來,好像平時在課堂上講唐詩,引來了眾人的興趣。
請先察“北京大學是否已盡廢古文而專用白話?”大學預科中,有國
一課,所據為課本者,日模範文,日學術文,皆古文也。其每月中練習
之文,皆文言也。本科中有中國文學史、西洋文學史、中國古代文學、中
古文學、近世文學;又本科、預科皆有文字學,其編成講義而付印者,皆
言也。
次考察“白話是否能達古書之義”?大學教員所編之講義,固皆文言
矣。而上講壇後,決不能以背誦講義塞責,必有賴於白話之講演,豈講演
之語,必皆編為文言而後可歟?若謂白話不足以講說文,講古籀,講鐘鼎
之文,則豈於講壇上當背誦徐氏《說文解字系傳》、郭氏《汗簡》、薛氏
《鐘鼎款識》之文、或編為類此之文言而後可,必不容以白話講演之軟?
又次考察“大學少數教員所提倡之白話的文字,是否與引車賣漿者所
操之語相等”?白話與文言,形式不同而已,內容一也。《天演論》、
《法意》、《原富》等,原文皆白話也,而嚴幼陵君譯為文言。小仲馬、
狄更司、哈德等所著小說,皆白話也,而公譯為文言。公能謂公及嚴君之
所譯,高出於原本乎?公謂“《水滸》、紅樓作者,均博極群書之人,總
之非讀破萬卷,不能為古文,亦並不能為白話”。誠然!誠然!北京大學
教員中,善作白話文者,為胡適之、錢玄同、周啟明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