癮折磨得垂垂老矣,油盡燈枯之時,曾去了一方市集,適逢其會,遇到了一個心善的小娃娃,便也送了一回書籍,送李蘭蘭這次,算是第二回。
只是,時隔十餘年,那得了橫江贈送書籍的小娃娃,算算時間也該長成了半大的小夥子,可橫江卻未曾在宣明山見到那小孩。也許那小孩是不願苦讀經書,荒廢了仙緣,也許是拜入了其他門派。
緣聚緣散,猶如浮萍。
世間諸事,皆不由人,橫江自身也只是一個仙門修士,如何管得了那麼多?
可這李半仙一家,橫江卻要管一管。
“橫叔叔!”
李蘭蘭雖在堂屋裡讀書,卻遠遠見到了橫江,她把書簡往桌上一丟,大步跑了出來,在雨中撒著腳丫子一路奔跑,像是乳燕投林一樣,鑽進了橫江懷裡。這小丫頭比當年橫江遇到的青丘櫻還小,很是嬌俏可愛,橫江對她也很是喜愛,伸手便將小女娃抱了起來,轉了幾圈,這才把她放下,道“幾月不見,蘭蘭重了不少呢。”
“哼!蘭蘭才不要長大呢。”
李蘭蘭皺了皺鼻子,牽著橫江的手,往家門走去,邊走邊說,“我聽別人說過哩,長大了就要嫁人,還要生孩子,還要像孃親一樣餵豬餵雞鴨,給別人洗衣服做飯,蘭蘭才不要長大,才不要伺候別人。”
“哈哈……蘭蘭知道的倒是不少。”
橫江溫和一笑,足下生風,一步穿過籬笆院落的木門,站在了李半仙身邊不遠處,“數月不見,李公子別來無恙。”
李半仙滿臉喜色,連忙呼喝他老婆去殺雞煮飯,又興沖沖對橫江道“我聽人說,有一個叫橫江的宣明道場高手,在皇都大鬧了一場,把那皇帝老兒給廢了,立了扶國公做新皇帝。當時我一聽別人描述,就知道這件事肯定就是你乾的。橫公子你可算是威風了啊,我跟別人說,那宣明道場的高手橫江,是我少年時的至交好友,別人還不信呢,都說我在吹牛。”
“你確實有些吹牛,我難道就只是你年少時的至交好友,現在就不算至交好友了?”
橫江牽著蘭蘭,進了堂屋,坐到桌邊,又拿起桌上李蘭蘭剛剛在讀的書簡看了看,眼神微微有些暗淡,卻又搖了搖頭,道“我這一趟來滕東郡,是想把蘭蘭帶回宣明山,看她能否抓住那一絲仙緣,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李半仙道“蘭蘭能去宣明道場,是天大的福源,我怎麼可能反對?若是換做其他仙門高手,說要收蘭蘭入門,我還可能會心中牽掛著蘭蘭,可蘭蘭隨著橫公子,我自然是一萬個放心。我就怕蘭蘭調皮搗蛋,不好管束。”
他媳婦亦從廚房門探出頭來,道“要是蘭蘭調皮,叔叔只管揍她就是。這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嚴加管教,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這話可做不得假。”
蘭蘭聽了這話,嚇得縮了縮脖子。
顯然,李半仙出門看相算命,給人風水堪輿之時,獨留下這對母女在家,蘭蘭沒少調皮,也沒少捱打。
“依我看,蘭蘭很是乖巧,她這等聰慧的小孩,又何須打罵?”
橫江拿起蘭蘭寫字的本子,見紙上字跡雖然稚嫩,卻靈動而有鋒芒。於是橫江又問了問蘭蘭平日裡一些事情,再坐下來和李半仙喝起了酒。
他在這滕東郡,住了三日。
三日之後,橫江領著蘭蘭,辭別而去。
李半仙把橫江送到村口,他老婆卻沒有跟上來,只說蘭蘭是得了天大的福源,前往仙門拜師學藝,又何必像生離死別一樣,送了又送?
“李公子,告辭了!”
橫江施展青天攬月術,足下生風,雲霧纏繞,載著他和蘭蘭,冉冉飛起。蘭蘭雖早就聽說過仙門中人神通廣大,可飛天遁地,今日卻是第一次親身體會,故而極為好奇,在雲團上蹦蹦跳跳,卻又很害怕掉下去,死死拉著橫江的衣袖,不肯放手。
“蘭蘭你看。”
橫江輕輕捏動手指,在李蘭蘭面前,招來一段水流,再凝水為冰,做了一面鏡子。
鏡中景象,正是蘭蘭的母親,依在屋門口,對著空中離去的女兒翹首眺望,眼中落淚的畫面。
蘭蘭見到鏡中母親在哭,趕緊低頭看向自家房屋,見她母親果然依靠在門口,和鏡子裡的人影一樣在抹著眼淚,蘭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嘴巴一癟,抱著膝蓋坐在雲團上,看著自家方向,她雖不哭不鬧,小肩膀卻在輕輕的聳動著。
當下方村莊越來越遠,蘭蘭才抬起頭,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看著橫江,“橫叔叔,蘭蘭還能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