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死亡之際,人的第一本能仍是抓住這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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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些懷疑1(4)
什麼時候,他隱約地聽到屋後傳來一串真切的呼喚聲。在冬夜呼嘯的寒風中,那喚聲被一次一次帶向遠處,尖厲而悠長,遙遠而清晰;一會兒又踅轉回來,急切地穿透牆壁,貫入他的耳朵。他聽清了那喚聲:“浪兒——回來!浪兒——回來!”是祖母沙啞的聲音,是為他招魂!與此同時,他竟然聞到一股黃|色紙錢燃燒時發出的淡淡醇香,而且似乎看見一窩火苗狂亂地跳躍,一縷一縷的青煙向空中飄升……祖母正傴僂著身子,站在幽暗的雪地,每喚一聲,嘴裡便噴出一道白氣。她一點也不冷,像一個英雄,衝著雪夜的曠野高聲呼喚:
“浪兒——回來!浪兒——回來!”
在這一聲連一聲透著堅毅的呼喚中,在這環繞心肺的醇厚的香氛裡,在他彷彿看見祖母於雪地裡如英雄一般奔走的情景時,他那逃逸的思緒終於不忍遠去,悠然地回來,回到他的腦子裡。他的眼眶中便溢位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
於是,他的生命在祖母“招魂”的呼喊中清晰起來!
他突然坐起身子,明亮地叫道:“我想吃了!”
此時夜深人靜,母親正趴在他的床邊打盹,不由驚慌地抬起身來,連聲接話:“好!好!好!”母親的聲音因興奮而響亮,像是向全家人通告。頓時,屋子裡各房間的燈一起亮了,一片腳步聲,所有人都來到他的床前。
他驚異地望著一排驚喜的眸子,滿懷歉疚地一一喚道:“爺爺”、“爸”、“媽”、“哥”……他們便一起傻傻地衝著他點頭髮笑,每一雙眼睛都像黑夜裡的貓眼一樣閃亮,遠比淚花兒晶瑩。
但他沒有看見祖母,急忙問:“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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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我的兒!”祖母帶著一身冰雪的涼氣,跌跌撞撞地回到房裡。
他的眼淚禁不住再次湧出眼眶……因了床前的這一片人,他堅信活著是多麼重要啊!……
第二章 有些懷疑2(1)
雪化了,路面幹了。他已病癒,得去上學。他揹著書包,一個人走在通順河的堤上。
病了許多日子,出門時,母親叮囑他加強防凍的武裝,他戴上一頂帶有護耳的棉帽,穿著哥穿過的棉大衣( 大衣長至腳踝 ),腳下是一雙肥厚的棉靴。他本來就缺少力氣,加上一身的沉重,腳步便是十分的拖沓。
雪霽的早晨,天上的太陽見得軟弱,清淡,像一輪月亮,亦如月亮一般沒有熱力。河堤兩坡的柳樹一律光禿禿的,似眾多魚骨誇張地朝向天空;堤彎處的幾株木子樹雖不事張揚,也是一種乾枯的蓬鬆;堤坡的凹窪中,仍有幾團殘雪沒有消融。一隻陽雀子“哇”了一聲,在樹枝間飛躥,弄出少許的熱鬧。他對這上學的路已然陌生,有些不適。
寒風繚繞,將他腳下的“嘶拉”聲拂去,吹得眼圈縮縮的。他想起了老賢木。大地上沒有雪,他將去哪兒運算呢?那麼浩大的算式,當要多少的筆墨?在這個世上,為什麼沒有人來理會他、支援他、幫助他?
突然,有行人從身後走來,與他擦身而過,匆匆地走到前面去。這人穿一身黑色的棉衣,個子不高,頭上戴一頂“狗鑽洞”( 一種從頭頂戴到脖子的黑色線帽 ),走路顛顛晃晃。他的心頭一動:莫非這人就是雪地裡的老賢木!他加快了步子向前追,但這個急行的人卻把他拉開得更遠。他便抓住腋下晃盪的書包,跑步追趕,漸漸地靠近了這人。
“老賢木!”他氣喘吁吁地喊道。
這人一邊疾走,一邊回過頭來,以蠻野的喉音回答:“你才是老賢木呢!”隨之將頭上的“狗鑽洞”扯掉,露出一副陌生而生硬的嘴臉。
他愣怔地站住了。
經了這個瞬刻的失望,他再次向學校的方向走去時,腳步更加沉重。突然間,他覺得自己不願去學校了。去了學校,便是天天都要去學校,便不能自由地去尋找老賢木!而且,學校裡上課是一課接一課地講,必須順著課堂往下聽,否則便斷了鏈,難以續接;而他,滿腦子的思緒,課堂上不可能不“走野”( 思想開小差 )。
兩個月前的一天,馬老師放棄“家訪”,騎上腳踏車直接去區衛生院向父親搖頭嘆息:老弟,這次期中考試,你家老二算術得了60分,語文得了59分,平均59?郾5分,你看看你看看!父親不說話,只是笑,等馬老師拿出意見來。馬老師躊躇一陣,試探著說:你家老二年紀太小,比同班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