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咧齒地扮鬼臉,瞪眼睛,嘴裡發出噝噝的聲音,似乎在蔑視猛虎的威勢,氣焰竟然十分囂張。
這樣激戰了大約兩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常某擔心家人著急,一心想要離開,卻又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只得仍舊潛伏在原地,手中握著柴刀,暗地裡叫苦不迭。老虎那威猛的攻擊方法在長時間未能奏效後,漸漸行動遲緩了下來,而猿猴也似乎在這場戰鬥中消耗了太多的體力,一邊仍在險象環生地閃躲,一邊發出陣陣哀鳴,似乎請求猛虎罷戰,放自己一條生路。
猛虎的性情非常殘暴,愈是遇上比自己弱怯的動物,愈會顯露出張狂的本色,更加不可能放過到嘴的食物,於是攻勢又重新顯得格外兇猛,不可一世。但是猿猴憑藉矯健的身姿,依然在對方的利爪尖齒之下安危無恙,並且那一雙長臂,不停在空中來回揮舞,尋找許多機會揪下老虎身上的一團團皮毛。
這樣的小傷勢對老虎本來算不了什麼,但東一塊西一塊的傷痕逐漸讓它的身體沁出血跡來,陣陣的疼痛更讓它的體力下降,每一次撲擊都愈發遲緩,連吼聲也漸漸變得低沉抑鬱起來。
就在它終於準備灰溜溜逃離的時候,猿猴忽然發出尖利刺耳的清嘯,修長犀利的指甲就好像亂箭一般,在老虎的軀體上兇惡地猛刺猛扎,並且藉機刺瞎了老虎的雙眼。它的神情驍勇無畏,原來先前那畏怯柔弱的模樣都是偽裝出來的假象,用來矇騙敵人並藉以消耗猛虎體能的。
在它終於把猛虎擊斃的瞬間,姓常的樵夫也見識到了山林中野獸狡黠求生的手段,心中大是感慨。
繼續伏在草叢中,即使全身痠痛麻木也沒有動彈。看到猿猴用利爪劃開了猛虎的肚膛,從裡面掏出一團血糊糊的東西來,竟然是一具幼猿的屍體。猿猴捧著它,對著山林發出淒厲的嘯聲,過了好一陣子才離開。
樵夫暗地裡跟隨猿猴翻山越嶺,過了許久才看到它進入了一個黑黝黝的山洞,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記下了這山洞的地理位置就悄悄離開了。他認為猿猴到了這樣精怪狡黠的程度,日長天久,成了氣候,一定會傷害山民的性命,決定除去它。
第二天樵夫準備好了一些工具,就上山去找尋昨天夜裡見過的猿猴棲息之所,果然趁著猿猴外出,在洞裡看到了幼猿支離破碎的軀體。他把幼猿的屍體取出來掛在樹梢之上,又費力掘了很深的陷阱,裡面鋪設了尖銳的竹箭,上面用枯草覆蓋起來。
猿猴也算是狡猾靈慧的動物了,卻果然在樵夫的設計下喪掉性命。臨死的時候它發出一陣陣的哀鳴,似乎懇求樵夫放它一條生路,樵夫在那樣悽慘的啼聲中,一點兒也沒有心軟,而是乾淨利落地將猿猴斬首,剖腹,剝皮。
他用猿皮做了一張皮毯,打算以後鋪在床上,供懷孕的妻子在冬天取暖。
在剖開猿腹的時候,又發現了一顆晶瑩如玉的內丹,平素聽山上潛修的白鶴道長偶爾說起過山獸的形跡,知道這是蘊含天地菁華的寶物,就把它帶回家,讓妻子服了下去。
服下去沒有多久,妻子忽然腹內絞痛,有早產的預兆。急忙叫來產婆,果然到了亥時,生出一個女嬰,渾身長滿了細細密密的白色絨毛,駝背,臂長及膝,雙目深凹,嘴唇向外鼓突,很像一個猿猴。
產婆很驚慌地說,“這是有邪惡的怪物附在嬰童身上啊,應該早一點把它處死。”村人也認為這個女嬰的出現荒唐而不吉利。常某自己大約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心裡很後悔,決定按照鄰人的意思把嬰童活活埋葬掉。他的妻子捨不得,抱著女嬰不肯鬆手,哭得很厲害。常某也因為自己晚年得女不易,一時間也狠不下心來。
恰好這時候隱居山中的白鶴道長訪友歸來,知道了這件事,就說,“把它交給我吧。”於是帶走了猿嬰。
過了十年,有人曾在山中見到一個容顏秀麗清婉的少女,雖然穿著顏色黯淡的粗布衣裳,也沒有塗脂抹粉,但還是如同仙子一般令人驚豔。她隨侍在白鶴道長左右,安靜而溫和,居然就是當年被常某所遺棄的猿嬰。人們都暗歎道家術法之神奇,居然可以把那樣醜陋可怖的嬰孩變成這樣美麗的少女。
常某夫婦聽說了這樣的訊息,不能阻止對骨肉的渴念,連夜上山請求白鶴道長允許自己見上女兒一面。但是少女堅持不願意和他們會見,隔著牆說,“我的生命有一半是猿母,又有一半是你們,我們之間的血脈裡同時夾雜著恩情和仇怨,也許只有永遠不相往來,才可以相安無事。”常某夫婦苦苦哀求,她也無動於衷,到了第二天,索性向白鶴道長告辭,遠遠地離開了這座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