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聖人,我救不救他呢?當然救他。”
但是要讓馬德蘭能留在修道院裡那可是個麻煩事!割風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很荒唐,但他卻沒動搖自己的決心。那個來自庇卡底的可憐的農民決計要突破修道院的種種難關的聖伯努瓦的教規所設下的重重障礙,但是他除了赤忱的心、堅定的意志和為鄉下老頭子所常有而那次打算用來扶危濟困的那一 點點小聰明外,便沒有其他的輔助物了。割風大爺,這個老漢,生來一向私心重,晚年腿也瘸了,身體也殘廢了,對人間已沒什麼留戀了,這時他覺得感恩圖報是一件頗有興味的事,當他看見有件善事可做時便連忙撲了上去,正如一個從來沒有嘗過好酒的人臨死前忽然發現手邊有一杯美酒,便想拿來痛飲一番一樣。我們還可以說,許多年來他在那修道院裡吸取的空氣已改變了他固有的性格,最後使他覺得他有必要去做任何一件善事。
因此他打定主意,要幫助馬德蘭先生。我們剛才稱他為“來自庇卡底的可憐的農民”。這種稱呼是恰當的,不過不全面。在故事發展到現階段,有必要把割風的面貌敘述一下。他原來是一個農民,但是他當過公證人,因此他在原有的精明以外又添上了辯才,在原有的質樸以外又添上了分析力。
由於種種的原因,她的事業沒成功,後來便淪為車伕和手工工人。但是,雖然他經常說粗話揮鞭子——據說那樣做對牲口是必要的——在內心深處他卻仍是個公證人。他生來就有些小聰明,說話沒語病,能言健談,那是鄉下少見的事,農民都說他談起話來儼然象個戴帽的老爺。割風正是上一世紀那種華而不實的文詞所指的那種“半紳士半平民”的人,也就是達官貴人在對待貧寒人家時所用的那些形容平民的隱語所註明的“既像鄉民,又似市民,胡椒和鹽”。割風是那種衣衫襤樓的窮老漢,他雖然飽經蒼桑和折磨,卻還是一個正直爽快的人,那是一種使人從來不生惡念的寶貴品質。因而他有過的缺點和短處全是表面的,總之,他的形象在人們看來是不錯的。老人的額上絕沒有那種暗示兇惡、愚蠢或惹人厭惡的皺紋。
黎明時分,割風已把事情想透了,他睜開眼睛看見馬德蘭先生坐在他的麥秸堆上,看望珂賽特睡覺。割風翻身坐起來說:“您現在既已來到這裡,您如何解釋你的到來呢?”一句話概括了當時的處境,把冉阿讓從夢幻中驚醒過來了。兩個人開始商量。
“首先,”割風說,“您應當注意的第一件事,使是小姑娘和您,不要走出這間屋子。跨進園子一步,我們便完了。”
“對。”
“馬德蘭先生,”割風又說,“您到這兒來,適逢一個極好的日子,我是說,揀了一個極壞的日子,我們有個嬤嬤正害著重病,因此大家都不大注意我們這裡的事。聽說她快死了。她們正在做長達四十小時的祈禱。整個修道院都動盪不寧。她們全在為那件事忙亂著。馬上就要死去的那位嬤嬤是位聖女。其實,我們這兒的人都是聖人。在她們和我之間,唯一的區別便是:她們說‘我們的靜室,’而我說‘我的窩。’馬上就要為瀕死的人做禱告了,接著又得為死人做禱告。今天一天,我們這裡不會有什麼事,明天,我就不敢保證了。”
“但是,”冉阿讓說,“這所房子是在角落裡,又被破房子遮掩住了,外面還有樹木,修道院那些的人看不見。”
“而且,我告訴您,修女們也從來不到這邊來的。”
“那豈不更好?”冉阿讓說。你這樣的語氣是不是想說:“我認為可以偷偷在此地住下來。”割風針對這疑問回答說:“還有那些小姑娘呢。”
“哪些小姑娘?”冉阿讓問。割風張著嘴正要解釋他剛出的那句話,就傳來了一聲鐘響。
“嬤嬤死了,”他說,“這是報喪的鐘。”同時他打個手勢叫冉阿讓也聽。鍾又敲了一下。
“這是報喪鐘,馬德蘭先生。這鐘將要一分鐘一分鐘地敲下去,連續敲上二十四小時,直到那屍首被抬出禮拜堂為止。您瞧,又是一下。在課間遊戲時,只要有個皮球滾來了,她們就會全都追上來,跑到這兒來毫無規矩地亂找亂翻的。這些小天使全是些小鬼。”
“誰?”冉阿讓問。
“那些小姑娘們。您馬上會被她們發現的,她們會高叫道:‘嘿!一個男人!’不過您放心好了。今天不會有危險。因為今天她們沒有遊戲的時間。整整一天她們都要做禱告。您聽這鐘聲。我早告訴過您了,一分鐘敲一下。這是報喪鐘。”
“我懂了,割風大爺。您說的是寄讀學校的孩子們。”
冉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