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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自己被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控制住了,不得不逃走。他朝著棚子跑回來,一 下也不敢往後看,他覺得一回頭就會看到那人形邁著大步,張牙舞爪地跟在他後面。

他心驚氣喘地跑到了破屋邊。膝頭往下跪,腰裡流著汗。他是在什麼地方?誰能想到在巴黎的城中心,竟會有這種類似鬼域的地方?那所怪樓究竟是什麼?好一座陰森神秘的建築物,剛才還有天使們的歌聲在黑暗中招引人的靈魂,人來了,卻又陡然示以這種駭人的景象,既已允諾大開光明燦爛的天國之門,卻又給人以觸目驚心的墳坑墓穴!而那確是一座建築物,一座臨街的有門牌號數的房屋!這並不是夢境!他得摸摸牆上的石條才敢自信。

寒冷,焦急,憂慮,一夜的驚恐,真使他渾身發燙了,萬千思緒在他的腦子裡縈繞。

他走到珂賽特身旁,她已經睡著了。

八 又是個啞謎

孩子早已把頭枕在一塊石頭上睡著了。他坐在她身邊,望著她睡。望著望著,他的心慢慢安定下來了,思想也慢慢可以自由活動了。他清醒地認識到這樣一個真理,也就是今後他活著的意義,他認識到,只要她在,只要他能把她留在身邊,除了為了她,他什麼也不需要,除了為她著想,他什麼也不害怕。他已脫下自己的大衣裹在珂賽特的身上,他自己身上很冷,可是連這一點他都沒有感覺到。

這時,在夢幻中,他不止一次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似乎是個受震的鈴鐺。那聲音來自園裡。聲音雖弱,卻很清晰。有點象夜間在牧場上聽到的、那種從牲口頸脖上的鈴鐺所發出的微渺的樂音。

那聲音使冉阿讓回過頭去。他朝前望,看見園裡有個人。

那人好象是個男子,他在瓜田裡的玻璃罩子中間走來走去,走走停停,時而彎下腰去,繼而又立起再走,好象他正在田裡拖著或撒播著什麼似的。那人走起路來好象腿有些瘸。冉阿讓見了為之一驚,心緒不寧的人是不斷會起恐慌的。他們感到對於自己事事都是敵對的,可疑的。他們提防白天,因為白天可以幫助別人看見自己,也提防黑夜,因為黑夜可以幫助別人發覺自己。他先頭為園裡荒涼而驚慌,現在又為園裡有人而驚慌。

他又從空想的恐怖掉進了現實的恐怖。他想道,沙威和密探們也許還沒離開,他們一定留下了一部分人在街上守望,這人如果發現了他在園裡,肯定會大喊捉賊,把他交出去。他把睡著的珂賽特輕輕抱在懷裡,抱到破棚最靠裡的一個角落裡,放在一堆無用的廢傢俱後面。珂賽特一 點都不動。

從這裡,他再仔細觀察瓜田裡那個人的行動。有一件事很奇怪,鈴鐺的響聲是隨著那人的行動而起的。人走近,聲音也近,人走遠,聲音也遠。他做一個急促的動作,鈴子也跟著發出一連串急促的聲音,他停著不動,鈴聲也隨即停止。很明顯,鈴鐺是結在那人身上的,不過這是什麼意思?和牛羊一樣結個鈴子在身上,那究竟是個什麼人?

他一面東猜西想,一面伸出手摸珂賽特的手。她的手冰冷。“啊,我的天主!”他說。他低聲喊道:“珂賽特!”她不睜眼睛。他使勁推她。她還是不醒。

“難道死了不成!”他說,隨即站了起來,從頭一直抖到腳。他頭腦裡出現了一團亂糟糟的無比恐怖的想法。有時,我們是會感到種種駭人的假想象一群魔怪一樣,一齊向我們襲來,而且猛烈地震撼著我們的神經。當我們心愛的人出了事,我們的謹慎心往往會無端地產生許多狂悖的幻想。他忽然想到冬夜戶外睡眠可能會送人的命。

珂賽特臉色發青躺在他腳前的地上,一動也不動。他聽她的呼吸,她還吐著氣,但是他覺得她的氣息已經弱得快要停止了。怎樣使她暖過來呢?怎樣使她醒過來呢?除了這兩件事以外,他什麼也不顧了。他發狂似的衝出了破屋子。一定得在一刻鐘內讓珂賽特躺在火前、床上。

九 系鈴鐺的人

他望著園裡的那個人徑直走去。手裡捏著一卷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來的錢。

那人正低著頭,沒有看見他來。冉阿讓幾大步便跨到了他身邊。冉阿讓劈頭便喊:“一百法郎!”那人嚇了一跳,睜圓了眼。

“一百法郎給您掙,”冉阿讓接著又說,“如果您今晚給我一個地方過夜!”

月亮正全面照著冉阿讓驚慌的面孔。

“啊,是您,馬德蘭爺爺!”那人說。這名字,在這樣的黑夜裡,在這樣一個沒有到過的地方,從這樣一個陌生人的嘴裡叫出來,冉阿讓聽了連忙朝後退。什麼他都有準備,卻沒有料到這一手。和他說話的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