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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感覺敏銳、但無完整、系統記憶的殺人犯,女士們先生們不能告訴你們,究竟是哪一天我第一次確定那輛紅色敞篷車正在尾隨我們。但我確實記得,我第一次一清二楚看見車子駕駛人的那一天。有天下午我正在傾盆大雨中緩緩前進,不住盯著我照後鏡中那個搖來躲去的紅色幽靈,後來大雨減弱,淅淅瀝瀝,再後來便風停雨歇了。瑟瑟聲中,太陽也擠出雲隙,灑向高速公路。我需要一副新太陽鏡,就停在一家供應站。那時發生的事是疾病,是癌症,叫人無能為力,因此我只能略去這一事實:即我們不聲不響的追隨者,也改變了主意,停在我們後邊不遠的一家咖啡店或酒館邊,那兒有這麼個蠢招牌,巴期特爾:騙人的地方。注意到滿足了我汽車的需求,我又走進屋買了太陽鏡,付了汽油費。
正在我籤一張旅客支票,並疑惑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我偶然從側窗往外瞥了一眼,便看見了一幕可怕的景象。洛從車裡探出身正急火火地對一個闊背、禿頂,穿一件灰黃色上衣和深褐色長褲的男士說著什麼,還伸出一隻手上上下下一通比劃,只有她講到嚴肅處想強調什麼的時候,才這樣舉止。幾欲將我擊昏的是——我該怎麼講呢?——是她口若懸河的熟識樣,好象他們早就彼此相知——唉,總有很多星期、很多星期了。我看見他撓臉,點點頭,而後掉轉身,又回到他的敞篷車上。這男人的肩闊胸厚,年齡與我相仿,酷象我父親在瑞士的一位表親古斯塔夫·特拉普——同樣光滑,日光浴過的臉,比我的豐滿,一小撇黑色八字鬍,一張小口如衰敗了的櫻桃。等我回到車上,洛麗塔已在看一張公路地圖。
“那男的問你什麼,洛?”“男的?噢,那個。噢,是的。噢,我不知道。他問我是否有地圖。迷路了,我猜。”我們繼續趕路,我說:“聽著,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謊,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瘋了,我這會兒也不在乎了;但那個人一整天都跟在我們後頭,他的車昨天也停在了汽車旅店,我想他必是警察。
你非常明白如果警察發現了這一切,我們的下場是什麼。現在我要知道他究竟問你些什麼,你又告訴了他什麼。“她笑起來。
“如果他真是警察,”她尖聲地說,但並不合邏輯,“我們做的最糟的事莫過於告訴他我們害怕。別理他,爸。”“他問你我們去哪兒了嗎?”“噢,他知道。”(嘲弄我)。“無論如何,”我說,投了降,“我已看見了他的臉。他不漂亮,他長得非常象我的一個親戚,叫特拉普。”“沒準他就是特拉普。如果我是你——噢,看那,幾個九一下子變成一千了。我小的時候,”她出人意料繼續道:“我總想只要母親同意把車倒開,它們就會停下來,再變回幾個九字。”我想,這還是她第一次自然談起她在姓亨伯特之前的童年;或許,是演戲教會了她這套把戲;我們又靜悄悄繼續趕路,不再受人追蹤。
但第二天,就象一場要命的疾病在藥力和希望消磨掉以後,疼痛重又襲來,我們後邊,那個光亮亮的紅色畜生再次露面。那天高速公路上交通松閒;沒人超車;也沒人試圖擠進我們謙恭的藍汽車和它傲慢的紅影子——兩輛車之間的空隙象是受了符咒的定戒,那是充滿惡意歡笑和魔法的地域,其象暗雨表一樣的精確性和穩定性幾乎是很有美感的。我後邊的司機有副寬厚的肩膀,特拉普式的八字鬍,看上去象是作陳列樣品的人像模型,他的敞篷車移動著好象全靠一根無形的銀絲繩連在我們的老破車上。我們的機器常常不如他那漆得輝煌的機械強壯,因此,我也根本不想在速度上取勝。
夜間的馬兒啊,你慢慢地跑,噢,輕輕地跑吧,惡夢!我們爬上長長的坡,又朝坡下滾去,留心路邊的時速限,讓過慢悠悠的孩子,又象掃蕩一般在黃色公路上重劃一條黑線。不管我們怎樣開或朝哪兒開,那段著了魔的空隙都絲毫未見改變,幾何學中的一條邊線,那片如菌綠草的相傍路線。一路上我對我右邊隱秘的光焰明燎非常:她快樂的雙眸,她火燒火燎的臉頰。
一位交通警身陷交叉路口的一團惡夢中——四點半時在一座工廠城——正可以憑機會的手解除那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