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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七、皿妃嫁妹(7)

上午,孫武儘量使自己靜下來,點閱《司馬兵法》。

漪羅悄然而來,用石墨在硯瓦上研墨。

一聲不響。

可是她獨一無二的願望就是能和孫武說說話。

手在細細無聲地研著墨,眼睛溜溜地看著孫武。

輕輕地咳嗽一聲,示意存在。

孫武抬了抬眼睛。

“先生,從前用竹枝點漆寫字,十分地不方便吧?”漪羅完全是沒話找話說。

孫武上了圈套,其實他樂於上這個圈套,以解鬱悶:“你竟然知道這個?”

“略知一二。”

“你還知道什麼?”

“妾還知道這硯瓦又可叫做瓦硯。先生為什麼不問詩呢?妾還知道‘青青子袊,悠悠我心’,‘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你讀過很多的書?”

“妾的家裡竹簡如海如山,從小就生在竹簡堆裡,耳濡目染。”

“記得,你也是——齊國人。”

“不。漪羅生在姑蘇,長在姑蘇。漪羅的一口吳儂軟語不是很好麼?”

“怎麼回事?”

“祖父是齊國太史公。因為在史書上記載了齊國右丞相崔杼殺死齊莊公的事情,祖父被崔杼殺死了。後來,祖父的兄弟一個接一個地照直寫史書,祖父兄弟一共四個,三個都因此丟了性命。父親是避難逃到吳國的,父母都謝世了,就剩了漪羅和——她。”

名門之媛,孤苦伶仃。

孫武不由得也對漪羅心疼起來,也肅然起敬。

孫武說:“噢,那是齊景公元年發生的事情,轉瞬三十五度春秋了。那時候你我還沒出生呢。”

漪羅說:“要是生下來就認識先生可就好了。”

孫武笑:“瘋話,傻話。”

漪羅也笑。

手中一直沒有停止研墨,不這樣做,又有什麼由頭在孫武身邊多待一會兒呢?說著,笑著,竟然把墨弄到了臉上。

孫武笑得更厲害了:“哈……你看你……”

漪羅:“怎麼了?先生你……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孫武從未見過女子描畫黛眉,畫得又粗又大,畫到臉腮上的,哈……”

“噢。”

漪羅趕忙要跑。

孫武攔住:“漪羅,為何不叫孫武替你擦拭?”

“妾不敢叫先生……”

帛女早已立在門口:“區區小事,怎敢勞駕先生?快去洗一洗吧。”

漪羅匆忙逃竄。

帛女來研墨。

孫武起身走了。

帛女呆呆愣愣地站著,這個看起來十分木然的女人,一直在默默地服侍著、依順著丈夫。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丈夫並不完全屬於自己獨有了,眼裡在這無人之時溼漉漉地一閃。

孫武重新回到書房的時候,漪羅的手正在琴上滑來滑去。

“怎麼,漪羅,你也通音律?”

“還是略知一二。”

“彈來我聽。”

“妾不敢。”

“這有何不敢?”

“夫人有言,無事不可打擾先生。”

“孫武叫你彈來。”

“妾就——不藏拙了。”

說著,漪羅飛快地坐到了琴桌後面,忽然又起身去洗手,焚了香,安靜下來。

孫武:“這是何故?”

“洗手焚香,對琴如對師長,彈奏的時候五心俱靜,神無雜念,耳無別聽,眼無別視,古訓不是這樣說的嗎?”

“就請彈奏吧,孫武洗耳恭聽。”

修長的手指在琴上開始撫弄了。漪羅十分地專注,好像十根手指生著眼睛,生著耳朵,好像那十根手指有靈性。哦,琴音清越,如初秋的潭水,水中的石子都歷歷可見。間或那手指一滑,有魚兒倏然來去。忽而急厲,急而不亂,是水注崖下,明珠迸散的意思。結尾該是心志的描繪吧,潭水靜如沉璧,山影倒映潭中,乃是度曲的琴師敘述深沉而又邃遠的心懷。孫武聽得十分入神,驚歎漪羅竟有如此技藝,如此靈性!可是聽著聽著,《秋水引》還沒有彈完,竟然接到《梅花操》上去了。

孫武奇怪地看著漪羅。

漪羅抿著唇,微笑。

孫武:“好了,錯了。”

“倘若不錯,先生會關注漪羅的存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