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沉默半晌,對許思深深地鞠了個躬,一言不發退出了院子。
“小思”許太太見女兒轉身回屋,急忙叫道。
“不必說了,小思這樣做是對的。”許文夫攔住了妻子,“她說的對,別說我們還薄有家資,便是我教書的薪餉,也足以養活全家了。”許文夫望著這間兩進的精緻院落,“做一個平民有什麼不好?”
“人家非是寡情薄義,小思這又是何苦?而且,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吧?”許太太已將那份怨恨拋去,心裡頗為女兒和丈夫的選擇不以為然。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小思骨子裡剛強的很,不要逼她。”
許太太輕步踱到窗下,聽到女兒輕聲吟唱著那首她常唱的歌謠,“繁華如夢,世事看透心瞭然。何不如煙花三月下江南。聆聽雨打芭蕉,漁舟唱晚”
許文夫對妻子招招手,夫妻倆離開了女兒所居的西廂,“不管他對小思如何,卻是一代偉人!你看他外收國權,內興善政,開國會,興教育,辦實業,抑豪強,幾個月來樁樁件件,都令我欽佩無已。小思慧眼如炬,可惜”許文夫跺了下腳,“緣分已盡,不能勉強。”
去年在許思突然反悔濟南後,許文夫夫婦不再生氣女兒的私奔,聽了女兒的打算後細思數日,辭掉山東大學校長之職,帶全家返回了蘇州。蒙山軍軍勢已成,既然決定脫離那個人,便不便在蘇州待了。於是許文夫賣掉了祖宅,來到比鄰的無錫定居,買下了這所精緻的小院子,正好籌建惠山師範,許文夫化名陶谷,因為他說弄丟了文憑。雖然他精擅數門外語,卻只能當個講師。許文夫本欲告別昔日生活,自然不在意待遇。何況他還有些變賣祖產的資金在手裡,生活暫時無虞。只是萬萬想到的是女兒竟然懷孕了!一度時間令許家上下十分的難辦。
還是許思心思堅定,“這算是他給我的禮物。再好沒有。跟了他一回,總算有個結果。難道我還會再嫁人嗎?世間英雄,不過都是他的陪襯。我這輩子也算不屈了”
“孩子將來問起他父親,你怎麼說?”
“他父親已經死了。是無數陣亡於開國之戰的蒙山軍將士的一員,不會令他(她)蒙羞讓他平平安安長大,做一個無病無災的平凡人。多好!”
“怎麼不屈?他如今做了皇帝。你卻要在這裡隱姓埋名地受苦”
“受苦嗎?我不覺得。姆媽,我跟了他三年,創業之艱難,我是親眼所見。風刀霜劍。生死間不容髮大人物們風光背後的艱辛。你是不會懂的。他的心太大。裝的是整個天下,我一個小女子是不會有地位的。他的性子我深知,絕不會捨棄原配是我當初糊塗。被他迷住原是自找,怪不得他你們瞧著,他不會做皇帝的,他心目中的偉人,不是秦皇漢武,而是大洋彼岸的華盛頓。或許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在他手裡,會有一番新的氣象。”
許太太原以為女兒深恨那個人絕情,所以才隱居於此。人家倒是找上門來,誠心接女兒進京。以那個人的身份,一妻一妾又算得什麼?女兒不肯做妾,她原以為不過是發發脾氣而已,誰知道她竟然早已想透了一切,根本沒有怨恨之意,甚至不顧即將出世的孩子,寧肯隱姓埋名一生想到孩子,難道真的要對他(她)隱瞞到底?讓孩子以為父親早已戰死疆場?如果孩子有朝一日得知生父為新朝開國之君,又該如何解釋?
許太太更為心痛女兒。她是過來人,懂得相思之苦。當年丈夫留洋海外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女兒將要承受的卻是無限期的煎熬。那個人會再派人或者親自來接女兒嗎?她認為不會了。誰都有面子,人家如今貴為皇帝,怎麼會缺了女人?無情最是帝王家啊。至於他們爺倆經常議論的共和與帝制的分野,她不懂。但是他知道,無論叫皇帝還是總統,都一樣。家和國都是一個人說了算嘛,如果各講各的理,豈不是亂套?許太太又後悔讓女兒唸書了,聖人的話不遵就是要倒黴,女子無才便是德,如果女兒不念書,哪有後來這一切發生?最後許太太竟然欽佩女兒了,第一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上了未來的皇帝,第二是敢駁皇帝的面子,什麼來著?功名富貴於我如浮雲,可是這捱得上嗎?
“小思的決定我支援。她不是小孩子了。”許文夫自然不曉得老妻一瞬間腦子裡轉了無數個念頭,“此事急不得,先放一放未嘗不好。小思說新氣象,真是不凡啊。”
許思所說的新氣象許文夫是看到了。國防軍兩路出兵,南線自烏蘭察布出動,精騎突進,直搗庫倫。東線為策應,魯山屯重兵于吉林黑龍江,嚴防俄國的可能的軍事幹涉,另遣一旅騎兵西進,已經越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