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知道我這人表面溫文,其實很雜毛。外面的喧囂之聲忽然如受了驚嚇人的膽子,小了起來。這大概是值日教師珊珊遲來地到崗了。
漸入清靜中,外邊又不期然地響起了敲門聲。我想拖把的臉皮厚的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就毫不猶豫地罵著粗。而門外一個頗為膽怯又不失禮貌的聲音說:“王老師,校長找你!”我聽的明白,是我們班的班長黃笛。
我心裡尖叫著,這年頭要一滴清靜怎麼這麼難?我太貪戀床了,我此時方感到床是世上最偉大的發明和進步之一,就讓我在床上生根發芽吧,省得人再來煩我。我對外邊的黃笛說:“你就說宿舍裡沒有我,全世界都找不到我!”
聽他走去的聲音,我在想,他要是敢出賣我,我就整扁他。但轉念一想,校長有請,定是那一群孩兒們無法無天地鬧騰出一堆亂子來,而我這個班主任去充當一輛壓路機,時刻準備著去給他們擺平。所以我必須避其鋒芒,等到米校長心平氣和之時再去見他,看他一張臉,乃是世界上一大痛事。
我馬上又想到米校長找不到我,必定會打我手機,在沒有想到最圓滿、堂皇的謊言之外,萬全之策是把手機關掉,叫他死活打不通。當我抓起那安靜躺了許久的手機時,它卻不失時機地響了起來,攥在手上,愣了半天,不得不接。米校長在那邊直吼,像亂槍掃射,我就有中彈的沉重和無奈,只得乖乖答著馬上到,馬上就到,以平熄他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似的怒火。
一進米校長辦公室,他就不由分說扔給我一個花臉:“王樹,我的王老師!你能不能投入點,進入點角色好不好?我不問你要什麼教學質量,只求你管好你的學生,搞好班級建設,不出亂子就萬事大吉了!現在的學校安全就是上帝,要伺候好這個上帝,不是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
我心裡一陣抗議,不提這還好,一提這我的牢騷和怨氣足以蓋過他的牢騷和怨氣:“校長,你說你不叫我要教學質量,就是要也沒有。你們把整個年級別人不要的調皮搗亂的學生都塞到我的班裡,近百十號人,班額之大恐怕全縣難找!整個集髒亂差之大成,被稱為垃圾班,成績之差在全校也是首屈一指!說一句實話,全校沒一個老師情願帶這個班。你派給我這個活就是因為我初來乍到,資歷淺,好說話吧!說是要好好鍛鍊我,現在事實證明我的確缺乏經驗,管不好這個班,還是請你另選高明吧!”
米校長不無鄙夷地冷笑了一下,說道:“你這是什麼態度,耍小孩子脾氣!幹工作瞻前顧後、拈輕怕重,什麼作風?誰都想撿輕擔子挑,哪來那麼多輕擔子?一個把掌五個手指頭有長短,一二三四五,總得有人當一有人當五不是?再說你王樹是幹什麼來了?你既端這個碗,就要服人家管,學生的吃喝拉撒誰都要管,這是責任,義不容辭!你年輕有活力多幹點活有好處,這個班你不接誰接?”
我實在不想再聽他的高調之論:“不是我態度有問題,而是學校的制度有問題!我不贊成用這種方法把差生集中,分什麼優等班垃圾班,說是因材施教,實則兩極分化,這是對學生的不負責任和不公平的表現。也是違反檔案規定的!”
米校長很流利地擺擺手,不屑一顧地說:“這就不是你考慮的問題了!你的工作就是管好你自己那一畝三分責任田。”最後他一指牆角:“你們班的吧?”
我這才注意到牆角里站著兩個學生,一男一女。男生搭拉著腦袋的程度幾近於成熟的南瓜,有砰地一聲瓜熟蒂落的危險。而那個女生則穿著特大角擺的牛仔褲,搭配瘦小的玲瓏的吊帶衫,頭髮大概染過了,亂糟地披散,還沾著草屑。在我看她的同時,她也用那雙大眼睛瞟我一眼。我感到很面熟,是我班上的學生嗎?班裡近百十個學生,完全記住不容易,我又是一個蔬於記憶的惰性之人,張冠李戴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從那雙大眼睛裡我看道一種冷漠的不屑和從容的無所謂。
米校長指了她們兩個,有些深惡痛絕了:“太不像話了,簡直不成體統,這哪叫學生?瞧他們乾的齷齪事……在後頭林子裡,我當場逮住他們……我都難以啟齒!你把你班的學生領回去,拿出處理結果!”之後他又打電話給李草草,要她把那個男生帶走。
我把那女生帶到教導處的心理諮詢室,雖名為諮詢室,實際已淪為訓誡、批評犯錯誤學生的場所。我架著二郎腿,米校長剛才的數落言猶在耳,就有些不耐煩地問:“你叫什麼名字?”話一出口我自己就先感到尷尬,作為一個老師並且是班主任,叫不出自己學生的名字,不是一種絕妙的諷刺嗎?
她把嘴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