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道:“我是本京人,各館子的情形爛熟。比方我打算定請你吃四個菜,每個一錢銀子:你點了一個錢二的,我就點一個八分的來就你;你點了個六分的,我也會點一個錢四的來湊數。這有甚麼難處呢。’算命的呆了一呆道:”然則你何必一定請我?‘那人笑道:“我何嘗要請你,不過拿我這個法子,騙出你那個法子來罷了。’說罷一場乾笑。那算命的被他識穿了,就連忙收拾出京去了。你道這些江湖上的人,可以信得麼!”一席話?
德泉道:“我今年活了五十多歲,這些江湖上的事情,見得多了。起先我本來是極迷信的,後來聽見一班讀書人,都斥為異端邪術,我反起了疑心。這等神奇之事,都有人不信的,我倒怪那些讀書人的不是呢。後來慢慢的聽得多了,方才疑心到那江湖上的事情,不能盡信,卻被我設法查出了他許多作假的法子。從此以後,我的不信,是有憑據可指的。那一班讀書先生,倒成了徒託空言了。我說一件事給你兩位聽:當日我有一位舍親,五十多歲,只有一個兒子,才十一二歲,得了個痢症,請了許多醫生,都醫不好。後來請了幾個茅山道士來打醮禳災,那為頭的道士說他也懂得醫道,舍親就請他看了脈。他說這病是因驚而起,必要吃金銀湯才鎮壓得住。問他甚麼叫金銀湯,可是拿金子、銀子煎湯?他說:”煎湯吃沒有功效,必要拿出金銀來,待他作了法事,請了上界真神,把金銀化成仙丹,用開水沖服,才能見效。‘舍親信了,就拿出一枝金簪、兩元洋錢,請他作法。他道:“現在打醮,不能做這個;要等完了醮,另作法事,方能辦到。’舍親也依了。等完了醮,就請他做起法事來。他又說:”洋錢不能用,因為是外國東西,菩薩不鑑的,必要錠子上剪下來的碎銀。‘舍親又叫人拿洋錢去換了碎銀來交與他。他卻不用手接,先念了半天的經,又是甚麼通誠。透過了誠,才用一個金漆盤子,託了一方黃緞,緞上面畫了一道符,叫舍親把金簪、碎銀放在上面。他捧到壇上去,又唸了一回經卷,才把他包起來放在桌子上,撤去金漆盤子,道眾大吹大擂起來。一面取二升米,撒在緞包上面;二升米撒完了,那緞包也蓋沒了。他又戟指在米上畫了一道符,又拜了許久,唸了半天經咒,方才拿他那牙笏把米掃開,現出緞包。他捲起衣袖,把緞包取來,放在金漆盤子裡,輕輕開啟。說也奇怪,那金簪、銀子都不見了,緞子上的一道符還是照舊,卻多了一個小小的黃紙包兒。拿下來開啟看時,是一包雪白的末子。他說:“這就是那金銀化的,是請了上界真神,才化得出來,把開水衝來服了,包管就好。’此時親眷朋友,在座觀看的人,總有二三十,就是我也在場同看,明明看著他手腳極乾淨,不由得不信。然而吃了下去,也不見好,後來還是請了醫生看好的。在當時人人都疑是真有神仙,便是我也還在迷信時候上。多少讀書人,卻一口咬定是假的,他一定掉了包去。然而幾人虎視眈眈的看著他,拿緞包時,總是捲起袖子;如果掉包,豈沒有一個人看穿的道理。後來卻被我考了出來,明明是假的,他仗著這個法子去拐騙金銀,又樂得人人甘心被他拐騙,這才是神乎其技呢!”我連忙問:“是怎麼假法?”德泉取一張紙,裁了兩方,折了兩個包,給我們看。
——看官,當日管德泉是當面做給我看的,所以我一看就明白。此刻我是筆述這件事,不能做了紙包,夾在書裡面,給看官們看。只能畫個圖出來,讓看官們好按圖去演做出來,方知這騙法神妙。圖見下頁。
德泉折了這一式的兩個紙包道:“你們看這兩個紙包,是一式無異的了。他把兩個包的反面對著反面,用膠水粘連起來,不成了兩面都是正面,都有了包口的了麼?他在那一面先藏了別的東西,卻拿這一面包你的金銀。縱使看的人疑心他做手腳,也不過留神在他身上袖子裡,那知道他在金漆盤裡拿到桌子上,或在桌子上拿回金漆盤裡時,輕輕翻一個身,已經掉去了呢。”我道:“這個法子,說穿了也不算什麼希奇。”德泉道:“說穿了,自然不希奇,然而不說穿是再沒有人看得出的。我初考得這個法子時,便小試其技,拿紙來做了一個小包,預包了一角小洋錢在裡面。卻叫人家給一個銅錢,我包在這一面。攢在手裡,假意叫他吹一口氣,把紙包翻過來,就變了個小洋錢。有一個年輕朋友看了,當以為真,一定要我教他。我要他請我吃了好幾回小館子,才教了他。他懊悔的了不得。”我道:“教會了他,為甚倒懊悔起來呢?”德泉道:“他以為果然一個銅錢,能變做一角小洋錢,他想學會了,就可以發財,所以才破費了請我吃那許多回館子。誰知說穿了是假的,他那得不懊悔!”子安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