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和蘇藉說話如同參禪,他今天如此直白,只好換我拐彎抹角。
他愣了愣,大笑起來。
“好,過年不談公事。怎麼,虞董不是一向人見人愛,立於各種多角戀的頂端,也會黯然神傷?”
我輕佻地勾起他的臉,仔細端詳:“所以我這不是找你來了嗎?”
如同遊戲裡滿足一定條件可以觸發隨機事件,召喚固定NPC,不管是否符合現實。比如林轍本該在家當孝子賢孫,而此言一出便立即幽幽地閃現,啪地打掉我的手。
“自重。”他一臉正人君子相,彷彿他才是被調戲的那一個。
蘇藉回頭看他一眼,不鹹不淡地點個頭,然後轉身,深情款款:“好久不見,你上次不是要和我聚一聚麼?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我成功吸引火力,林轍不多的智商此時清零,不辨是非滿懷仇恨地瞪著我。
酒吧裡的人其實大多成雙結對,管他是露水情緣還是緣定三生,都明晃晃地嘲笑著單身人士的自取其辱。還不如和鬼片你儂我儂,結束後會覺得身邊充滿了未知的小夥伴,十分神奇。
我覺得,我最近的桃花十分可怕。
他一把攬過我的肩:“喝酒也要看人,早就想和你一醉方休。”
我誇張地掙脫開來:“那麼有覺悟還來酒吧獵豔?沒碰上我怎麼辦?”
“所以這才是緣分。緣分來了自然好,不來,你猜猜我會不會去找他?”
蘇藉鐵了心打算描黑一件事,就別指望洗白。哪怕現在以死明志也能被他說成為愛殉情。
蘇藉說:“這有外人,不方便。我們去……”
林轍看著我們,悲痛欲絕的表情,最後慢慢挪開:“沒事兒,我走。”
背影淒涼,寫著後悔莫及。
“何必呢?”我說。
他歪在沙發裡,目送林轍消失,轉動著一杯血腥瑪麗,淡淡道:“我看一齣戲看入了迷,心裡高興,於是也粉墨登場,咿咿呀呀。等唱累了回頭,才發覺來的路已經沒了。我畫著大花臉進退兩難,最後在舞臺的角落裡當一塊石頭,可是這出戏誰也落不著好,哪怕石頭也是。所以來提醒一個人,可別跟著陷進去。”
我冷眼看他裝逼:“你會說人話嗎?”
“求而不得,棄之可惜。”然後嘆一口氣:“雞肋。”
我默默地看著他,林轍是一文藝青年,想不到蘇藉也被毒害至此。
“所以想請教一下你,如何腳踏多隻船還玩了一手三角戀。”
“你也會說這種話?”我笑起來,“真有這麼瀟灑,我還在這裡陪你喝酒?”
他看著我,終於大笑起來:“我想試試這種感覺。”
“你要死了嗎?”我說,“所以在生命的最後做完所有無趣的事情?”
“不,應該說有趣。”他喝一口酒,“和舊情人死灰復燃,和一個朋友曖昧,告誡他認真對待生活,不要遊戲人間。或者,解救被他困住的可憐人,行善積德。”
我凝視著他,突然理解了他要見我的用意:“你是認真的嗎?”
他望向林轍的方向:“不然我幹嘛回來呢?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不過如果一年後就要死去,就再也不想做這些事情了。虞燁,換成你,你會做什麼?”
我想了想,說:“怨天尤人,高調作死,花樣無恥,力求死得皆大歡喜。”
“……不享受生活嗎?”
“享受完生活,還怎麼願意去死呢?”
他彎起了眼睛:“正常的對話不該是你難過,然後勸解我麼?”
“正常人不該呆在醫院,最後搶救一下麼?反正我們都不正常,死了,算是為民除害。”
蘇藉在笑,新年的鐘聲敲響,我異常平靜地被昔日一個朋友告知,他要死了。
當年我出來創業,合夥人就是蘇藉。我們共苦卻不能共甘,逸雅走上正軌後他無限空虛,不久後和我分家,這一招險些動搖逸雅根本。他做一切事情彷彿只是為了刺激與好玩。如今勸說我認真生活,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他太瞭解我,就像我太瞭解他。
蘇藉說:“你好像一點也不難過。”
我學著他轉動酒杯:“我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什麼時候?”
“你離開的時候,我險些得抑鬱症,”我西子捧心,“從此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只好遊戲人間。你死一死,無非是再離開我一次,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