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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不來,究竟董太太如何?”

闢疆大聲道:“死了。”

繼之道:“何日死的?”

闢疆道:“順治七年正月之初二日。”

宛君不聽猶可,聽得小宛已死,便跌足大哭道:“小宛妹妹,有家有室,有這樣郎君,有這樣夫人,年紀才二十七歲,偏要拋撇而去。像我這樣苦命,散盡數萬金,遠涉數千裡,年華老大,仍舊在這秦淮河上,何不也早點跟了妹妹去呢?”

帶說帶淚,闢疆也忍不住泣數下行了。繼之又對著宛君道:“哭有什麼用?還不如聽冒老爺談談。”

闢疆看得宛君涕不可抑,也過來相勸,便道:“小宛從前的事,你們也約略得知。我與他自從醉後一見,病後一見,他即以身許我。我與他渡滸墅、遊惠山,歷毗陵、陽羨、澄江,抵北固,登金焦,凡二十七日,我卻辭他二十七度,他畢竟不肯拋棄我,短緘細札,責諾尋盟。後來買舟江行,遇盜幾殆,我還不肯挈歸。幸得錢牧齋為之理債,為之落籍,才算我冒闢疆的副室,上下內外大小,他卻能安置妥貼。雖日事畫苑書圃,而爪壺鹽豉之屬,靡不躬親手製。即後來舉家避難,小宛亦隨地保全。在我病的百日百夜中,茗碗藥爐,噓寒問暖,若沒有小宛,我死久矣!如今小宛之死,吾不知小宛之死而吾死也!”

宛君收淚問道:“妹妹是什麼病呢?”

闢疆仍將紙卷抖開,指著末一條道:“這便是病源。”

宛君看著念道:三月之杪,餘復移寓友沂友雲軒。久客臥雨,懷家正劇。晚霽,龔奉常偕於皇園次過慰,留飲聽小奚管絃度曲。時餘歸思更切。因限韻各作詩四首,不知何故,詩中鹹有商音,三鼓別去。餘甫著枕便夢還家,舉室皆見,獨不見姬。急詢荊人,不答。復遍覓之,但見荊人背餘下淚。餘夢中大呼曰:“豈死耶?”

一慟而醒。姬每春必抱病,餘深疑慮,旋歸,則姬固無恙,因閒述此相告。姬曰:“甚異。妾亦於是夜夢數人強餘去,匿之,幸脫。其人狺狺不休也。”

詎知夢真而詩讖鹹來相告哉!

宛君念罷,說:“這不過說到夢,並沒有說到病。”

闢疆道:“昔人云‘荀奉倩不哭而神傷’,餘寫到此處,心都傷了,那裡再寫得出病情,寫得出病狀?總之,三月以後,纏綿到了十二月,淚枯骨瘦,顧影自憐,強起整理妝奩,對著鈿合釵環,摩挲不忍釋手。九月初,黃菊將放,猶捲簾飽看一回,又攬鏡審視一回,顧餘曰:”往聞餘兩人相見時,面暈淺春,纈眼流視,香姿玉色,神韻天然。至今豈可復得哉?‘餘以他語亂之。

豈知一線情絲,從此砉然而斷?荊妻焭焭,老母浩浩,姨姑垂矜,汍瀾相吊。他卻死得值,只是苦了一個我。桐音既寂,茗香不溫,在這四十韶光中,編成這一卷《憶語》。我並不是侈談奇合,假篆聲詩,學那一般好事的人,盜名欺世,卻又恐怕好事的人,麻姑幻譜,神女浪傳,杜撰些不經之詞來。我所以留此一卷,藉手報他,諒他亦死而無恨。還有一幅小像,卻是褪紅衫子,綰著芙蓉小髻,尚是前幾年畫的,正在徵人題詠。

此外則有《奩豔》一編,紅箋細字,算是遺筆,惜不能帶來,與諸位一閱。“

宛君道:“冒老爺的待小宛妹妹,真是情文交盡。我們姐妹一場,雖則世變時移,舊誼總依然存在。我想趁香君妹妹在祇陀庵裡,託她設一小宛妹妹神牌,將這《憶語》重錄一通,供在香案,朝晚誦經追薦。冒老爺你看行得否?”闢疆道:“甚好。香君既在祇陀庵裡,我也要去望望老社嫂。

只是黃絁入道,不比得紅粉依人,還仗宛君先容才是。“

宛君道:“冒老爺既然要去,我便託香君妹妹拜一天懺,邀幾個小宛妹妹的手帕交一敘。”

闢疆道:“營齋營奠,都是我的。我固然比不得元微之俸錢十萬,也不至長安乞米呢!”

約定次日由宛君知會香君,第三日起建道場。

屆期,闢疆早至祇陀庵,宛君便迎了出來。後面隨著一個玄裳玄裙的女子,又有一個道姑,布衣布履,真如黃面瞿曇。

闢疆認得是李香君,還叫了一聲“盟嫂”。香君打個稽首道:“俗事不談,舊緣已斷,請冒老爺上殿拈香。”

闢疆反無言可答,只得在經幢面前拜了佛像,又到小宛幾前立奠一爵。退下來坐在客堂,知道這玄裳玄裙的,便是鄭妥娘。宛君道:“從前秦淮姐妹,嫁的嫁了,死的死了,富貴的要算顧橫波、柳如是,節烈的要算馬婉容、葛蕙芳。卞玉京蟬蛻而去,嚼然不滓,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