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血紅,如同方才飲盡世上鮮血,一頭雪白的髮絲不知用什麼材質做成,看起來幾乎如同正隨風飛舞,最可怕的是它額頭的兩隻龍角,那是一對全然黑色的龍角,細長嶙峋,看起來好似一對枯乾的槐樹枝幹。
龍爪槐?等等,為什麼他能夠看到高達八公尺多的雕塑頂部?
他這時候才驚慌地醒悟過來,他發現自己升到了半空之中,地面離他已經很遠,腳下滾滾的濃霧宛若海水一般翻騰,但卻靜謐得不發出一點聲響。這是詭秘的海洋,死亡的海洋,隨時準備吞沒他的性命!
那個始終跟著他的黑色影子不見了,但他卻怪異地浮在了這個地方。是什麼力量將他托起,如若那力量消失,他一定會摔成肉餅。
忽然,他覺得面前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吃驚地睜大眼睛,眼前龍神鵰塑上無機質的眼珠開始轉動,右到左,左又到右,來回轉了幾圈,最後牢牢地盯住他。那鮮紅得恐怖的唇角跟著緩緩上揚,浮現出一個僵硬又怪誕的笑容。
是那個黑影!
是那個黑影!
救命!他絕望地慘號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好像有人拔去了他的舌頭燒壞了他的聲帶,無法忍受的嗆意使他無聲無息地咳嗽,隨後從嘴巴里嗆出一蓬滾燙火辣的……灰?
為什麼是灰?
他忽然覺得內腑灼燙無比,像是有把火在他體內,以他身體的器官、脂肪為燃料灼灼燃燒。他一面繼續嗆咳著一面發現自己的身體猶在升高,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會浮在這半空的原因,一條若隱若現的龍尾從那叢雕塑的浪花之間伸出,牢牢捲住他的雙腿盤旋直到腰部,龍尾末端尖刺一般的部分扎入他的身體,彷佛在他體內汲取養料。
他驚駭得再也叫不出來,只能木愣愣地看著自己被越舉越高,越舉越高,他聽到自己的骨骼隨著那條龍尾的纏緊,發出「劈劈啪啪」爆裂的聲響,看到自己身體裡的血液如同輸血一般,沿著那條半透明的龍尾轉移至對方的身體裡,因為太過恐懼,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痛覺,只是嗆咳著吐出一蓬又一蓬內臟的灰燼。
他可能是第一個活著見證自己一寸寸死亡的人。
他的天地在最後被倒轉,他被狠狠摜落,銳物剎那撕裂了他的身體。
陸修權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向來天不怕地不怕,認定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人卻在這黑暗的地道里失去了一顆平常之心。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跟著那個影子出來,更不應該因為想到了章衛東臨死前的手勢便這樣冒險,單槍匹馬地跟著進到槐樹旁的那間林中小屋,自己實在太過急於求成,以致於現在落到這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
後腦勺還在一陣一陣發痛,陸修權努力平復心情,深呼吸著告訴自己沒什麼值得害怕的,身為呂氏後人,他不能丟了老祖宗的臉。他一面告誡著自己,一面側耳傾聽周圍的動靜。昨晚,他在跟著那抹黑影進了林中小屋後才發現,原來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屋子裡實則有一道機關暗門,其後還隱藏著一條暗道,難怪他在林子裡整整轉了三天卻一無所獲。既然那棟屋子乃是貼著山壁所建,便可以推測,這條暗道乃是通往山腹之內,可惜,就在他進入暗道之後沒多久,他便遭遇突然的襲擊而暈了過去。
陸修權的腦子由渾渾噩噩逐漸變得清明起來,到底是誰襲擊了他?如果對方要殺他的話,他應該早已一命嗚呼了吧,何須等到現在。那麼,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引誘他來此,又是為何打暈他,至少,他的性命此刻應該無虞是嗎?
他想著,從肺部擠壓出一口長長的濁氣,隨後試著動了動手腳。四肢俱全,除了摔倒的擦傷,看起來並無大礙。在確認了四周應該並無威脅後,他摁亮了腕上戴的電子手錶,電子錶盤發出幽暗的藍光,他確認了時間:10月19日,上午06:32。
一個晚上過去了。
陸修權扶著手邊的牆壁站起來,這地道里的洞壁冰冷溼滑,似乎附近有地下水系,如果側耳傾聽,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流動聲響。他伸手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的手機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丟失了還是被人刻意摸走了,這便斷絕了他與外界聯絡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王真他們此刻發現自己不見了沒有?如果夠聰明的話,他們應該會想到報警,但是自己平時刻意保持了與幾人的距離,沒準他們以為自己又是早起出去辦事了也說不準。
陸修權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懊惱。
此刻擺在他眼前的選擇只剩下一條,往前走,順著這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