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柱。
那時候工資很低,我們這些幹臨時工的,一個月也就開二十幾塊錢,我把錢都攢著,想給我爹配一副新眼鏡。
因為弟弟經常被學生們當玩具玩兒,我爹跟我一商量,就把家搬到了鎮上,這樣我們都方便照顧我弟弟。
搬家那天我很難過,看著那些剛剛開出花朵來的向日葵,看著牆角的花花草草,我的鼻子酸極了。
這樣,我上班的時候就帶上了弟弟,一般我會揹著他走,他的鼻息刺癢著我的脖頸,很舒服。
工友們見我把弟弟帶來了,都很高興,拿我弟弟當自己的兒子和弟弟,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有時候工友們忙,我弟弟就像模像樣地幫工,甚至還學會了看磅秤,上下不差三兩。
那一年,我十六歲,我弟弟九歲。我倆很快活,比我爹還快活。
秋天的時候,我們家裡來了兩個人,他們好像很關心我弟弟,老是摸他亂蓬蓬的腦袋。我問我爹,他們是幹什麼的?我爹說,這是我在培智小學教書的同學,想讓你弟弟去他們學校上學。我的心裡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以前我爹就說過,城裡有個專門教腦子不跟趟的孩子學習的學校,人家還管吃管住,很正規,比一般的學校還好呢。我知道,他這一走,我就很難再見到他了,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城市是個什麼樣兒呢。我弟弟不知道大家想要幹什麼,跳著高兒跑出去玩自己的去了。那兩個人一走,我爹就蹲在地上嘆氣。我說:“那也好,讓二子長長腦子,去吧。”
我爹點點頭,起身去找他的二胡,我不想聽他拉二胡,就那麼懸著心走到了院子。院子的空地上有一隻麻雀在溜達,我想想,我弟弟再也不能在那裡攆麻雀玩兒了,心就麻了,汗也出來了,整個人像是剛從澡堂裡出來,虛弱得沒有一點兒力氣。不長時間,那兩個人就來把我弟弟帶走了,他走得很風光,坐著一輛雪白的麵包車。
第六章 癲狂少年
我爹從看守所走了以後,我鬱悶了好幾天,晚上睡覺老是做夢,我經常夢見我爹騎著腳踏車帶著我和弟弟,風馳電掣般地穿行在大街上、衚衕裡、田野上,醒來就大睜著雙眼看窗外的那幾顆星星。我常常想,據說世上所有的人都對應著天上的一顆星星,我該是哪一顆呢?該不會是最小的那一顆吧?有時候,老賈會放上幾個悠揚的屁,我會在心裡說,也許我就是一個屁,屁有什麼星星可對應的。有一天我拉水去集中號,正碰上管子和那五他們蹲在門口等候去勞改隊。我跟管子擁抱了一下,囑咐他好好幹,將來哥兒幾個回社會好好交往著,幹一番大事業。管子說:“楊遠,我還是那句話,防備著李俊海點兒。”我說:“我不信,起碼他對我是不會很雜碎的。”那五插話說:“注意他點兒好,在號裡我們跟你說的那些話一點兒不騙人。”我沒說話,把水送下,拉著水車就走了,心亂得像長著一團雞毛。
“兄弟,你知道嗎?”楊遠說到這裡,臉突然變得煞白,“人是會變的,有時候能變成狼。”
“你是說李俊海嗎?”我問。
“不光是他,我說的是所有的人,包括你,也包括我。”
“我不太明白……”我搖了搖頭,“也許是你經歷的太多吧。”
“唉,”楊遠苦笑了一聲,“我還是先給你講講李俊海吧。”
李俊海跟我一起在廠裡上班的時候,一直跟著我玩兒,像我的一條尾巴。他的脾氣不好,遇到一點兒不順心的事情就容易發毛。開始的時候我曾經勸過他,我說:“俊海,你老是這樣可不好,上火的時候你應該想想這火應不應該發出來。”他一般會聽我的,我勸他的時候,他總是紅著臉說:“就是,就是,我是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了。”
有一次,我們商量著要去武勝街“幹”一個叫鋼蛋的,他死活不讓我去,他自己去了,一個兄弟也沒帶。我承認他是一條好漢,我也相信他能辦好這件事情,我以為他肯定想在鋼蛋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著“背”他的“死狗”。
我跟牛玉文在宿舍裡給他擺好了慶功酒,沒想到鋼蛋竟然來了,手裡提著兩隻活雞:“蝴蝶,咱們以後別糾纏了,算我錯了。”我不知道他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也是為了防備他玩兒邪的,我上去一刀給他砍在腦袋上了。牛玉文把他按在地上搜他的身子,結果人傢什麼也沒帶。鋼蛋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也不擦,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我,滿臉都是淚水:“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妹妹。”我一下子明白了,李俊海綁架了人家的妹妹!
那一刻我幾乎嚇傻了,我再沒文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