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過去,邊問她邊抱緊了我弟弟,我弟弟在笑,看來沒什麼大事兒。
“我叫劉梅。”那個女孩羞澀地衝我一笑。
“劉梅?哦,謝謝你,”我一下子想起了她,“你怎麼……”
“沒什麼。”劉梅扭了兩下身子,想走。
我弟弟拉住了她:“姐姐別走,到家了,進去……進去。”
我衝她笑了笑:“到家裡坐會兒吧,我爸爸在家呢。”
劉梅已經掙脫開了我弟弟,扭頭衝進了雨線。
雨下得越發急躁了,我和弟弟傻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漸漸被大雨淡化。
我爹把我和弟弟拉進了家門,他的眼鏡上淋滿了雨水,他摘下眼鏡,用一張餐巾紙在鏡片上一下一下地扭著,扭一下說一句:“大遠啊,這婚姻大事可馬虎不得啊。還是小劉好啊……大遠,聽說你戀愛了……我不反對你談戀愛,在這件事情上,我也不要求你必須跟我彙報,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找物件一定要找本分老實的,將來能跟你過日子的,千萬不能找那些模樣不錯,渾身毛病,尤其是沒有正式工作,整天在社會上瞎晃盪的人啊……”
“等等等等,”我急了,他這是說了些什麼呀,“我怎麼不明白你的話?”
“讓你都明白了,我就不是你爹啦。”他這玩笑開得可真蹩腳。
“咳,你就別跟我繞彎子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我爹把眼鏡重新戴上,正色道:“我去過你們市場了,劉梅她表姐,就是那個叫老憨的婦女跟那五在你辦公室裡坐著,我什麼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了一個叫芳子的?你是不是經常跟她在一起?還跟我搞地下工作……”
這幫老婆嘴!我皺了皺眉頭:“別聽他們的,那個老憨整個一個烏鴉嘴。”
我爹哼了一聲:“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為你好,你想想,那個叫芳子的連個正經職業都沒有……”
我實在不願意聽這些話,猛然打斷了他:“你還有沒有點正事兒了?”
我爹怔了一下。我打從出了監獄就沒跟他頂過嘴,他很不適用,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在氣頭上也不理他,轉身進了我的房間。倚在門後,我忿忿地想,人家芳子哪一點兒不好?職業算什麼?你倒是有職業,可你這輩子活得舒坦嗎?難道沒有職業就不是正經人了嗎?你兒子也沒有職業呢……我爹在外屋一聲不響,我幾乎都能聽見他沉重的喘息。不能這樣對待我爹,我使勁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我這是怎麼了?你折騰得他還不夠嗎?你為什麼要惹他傷心?我的頭腦一熱,拉開門站在了門口,本來我想對他說聲對不起,可是那一刻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我爹抬頭瞄了我一眼,坐在昏黃的燈影下招呼我:“過來,讓我好好跟你說。”
我搬了一條凳子,心懷忐忑地坐到了他的對面。
我爹又把眼鏡摘下來捏在了手裡。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從我記事的時候起他就這樣,那時候他的眼鏡腿是用膠布纏著的,經常在他擦鏡片的時候把腿掰下來,可他總是能立刻覺察到眼鏡腿掉了,然後邊說話邊不動聲色地將它纏好。我記得有一次他在纏眼鏡腿的時候,突然停下了,摸著我的腦袋說,兒子,等你長大掙錢了,首要任務就是給你爹買一付新眼鏡。當時在我眼裡,眼鏡可不是一般的東西,好像比手錶還要值錢呢,我就下定了決心,將來累死也要先把這個任務完成了。後來我真的領我爹去亨得利配了一付新眼鏡,我爹就把他那付跟隨了他二十多年的眼鏡收起來了,他包裹得很仔細,裡三層外三層的,像藏了個寶貝。現在,我爹擦的是那付新眼鏡,再也不用擔心掉腿了。
“大遠,你跟我說實話,劉梅哪一點兒不如那個叫芳子的?”
“芳子挺好的,跟我合得來。”
“合得來管什麼用?將來得一起過日子啊,那樣的女人能跟你過一輩子嗎?”
“怎麼不能?你又不瞭解她。”
“這還用瞭解?她沒爹沒媽,整天無所事事……”
“別說了,我自己有數。”我很難受,我不希望我爹這樣看待芳子。
我爹把鏡片擦得像拉鋸:“我是過來人,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我看得很分明,女人一旦跟社會上的人接觸久了就什麼毛病也沾染上了,她現在跟你好,將來呢?將來誰對她好她就又跟誰好上了。你就說我們學校孫老師吧,他愛人以前成分不好,孫老師沒嫌棄她,把她從幹校接出來結了婚,現在呢?她又跟……說這些幹什麼呢?你還小,有些道理你不清楚呢。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