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的身子,可不像從前了,太激烈的朝爭,可能會促使肺癆惡化,政權若在動盪中移交,那麼宣示皇帝喪命的雲板聲,便很可能成為宣告亂世到來的那一聲警鐘。
也所以,他封了牛貴妃,卻又賞了許家、封了焦家,讓牛貴妃、楊寧妃以及楊閣老、王尚書等錯綜複雜的勢力,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誰都沒感到太委屈,誰也都不會太安逸……帝王心術,看似深不可測,但在蕙娘跟前,卻也不過就是這麼簡單。
但這份簡單,卻不僅僅是因為她眼光高遠、天分超群。第一個,老太爺浸淫官場多年,對朝中局勢,把握得還是毫釐無差,第二個,權仲白深受皇帝信任,對他的身體狀況瞭如指掌……把這兩個男人給予的資訊結合在一起,她再運用腦筋,蕙娘才能在短暫的迷惑後迅速把握到皇上的意圖,不然,天降的殊榮,也是那麼好受的?換作一般人家,亦少不得要戰戰兢兢一番了。
“有了這個爵位,子喬將來就不必擔心了,大小也總有一份家業。”蕙娘攙著祖父從小徑上下來,親自跪下來伺候他穿鞋,“不過,就是您又不得安寧啦。”
焦子喬再笨,那也是老太爺的親孫子,老爺子雖然嗟嘆,但也只能漸漸地接受現實,“也是,不求他顯達,只求他聽話。能躲開這世事紛擾,悠悠閒閒地過上一輩子,娶妻生子繁衍生息的,也不能說不好。——嘿,就是這麼一來,將來子喬要是出事,我們這份家業,也只能算是絕嗣了。再想讓乖哥入繼,估計要承受一點阻力。”
對這個爵位,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尊榮,老爺子也就是發這麼一句感慨,便算是告一段落,再懶得提了,提到乖哥,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焦子喬身體健壯,看著並無早夭之相。權家自己孫子也不多,平白讓出一個,他們怕還捨不得呢。他瞥了孫女兒一眼,又說,“倒是你,最近在京裡很出風頭麼。風聲都傳到我耳朵裡了,把你和仲白,吹得和一對神仙眷侶似的。”
蕙娘也有幾分無奈,實際上夫妻兩個交換一個眼色,又算得了什麼?無非是權仲白因為他的職業,受到眾人極大的關注,一舉一動都被放大了來看,自己和他又都算是有幾分皮相,因此才激起了這樣熱烈的反應而已,反令她受了爺爺的打趣,因便和祖父唱反調,“也只能由得他們去說了,仲白知道這事,也覺好笑,我們哪有那麼如膠似漆、相敬如賓,充其量,也只算是勉強搭著伴過日子罷了。”
老爺子掃了孫女一眼,不禁笑道,“真是傻孩子。”
卻也不說破,只道,“聽你意思,仲白接過國公位,這一陣子,心情都並不太好?”
權仲白會接這個國公,如今蕙娘是知道,根本就出於上頭長輩們的安排,但在他看來,總是因為蕙娘進了門,才有這麼一連串事件。一個女人給他生命帶來這麼大的改變,他肯定得有點看法,所以她所說的,兩人勉強搭伴過日子,雖然是故意抬槓,但也有幾分真誠。她和權仲白兩個人從成婚以來,的確是在極為痛苦地磨合著搭伴過日子,現在她倒是大獲全勝了,可權仲白自由自在的夢想,眼看便遭破滅,他就是心裡再能裝事,也難免要鬱鬱寡歡一段時間的。
“讓他自己調整一段日子也就好了。”她說,“這種事,我是多說多錯,現在他得了閒,我都多讓歪哥和乖哥同他親近。”
老爺子抽了抽鼻子,對小夫妻間的事,並不多發表意見,只道,“既然仲白現在心緒不好,恐怕家裡也不會多讓他管事……府裡大權,多半還是都要移交到你身上吧?”
按老爺子的角度來看,現在小夫妻之間已經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甚至府裡也不可能再出什麼問題,以蕙孃的本事,這麼簡單的權力移交能有什麼問題?他關心的,已經是權家能否在之後二三十年內必然發生的新老交替中繼續安然矗立——實話來講,關心這個,也就是關心焦子喬的未來。因此見蕙娘微微點頭後,他便指點孫女兒,“當時安排你們家族女入宮,只怕也就是隨手埋個伏筆,如今局勢,卻正是個機會。你看那位美人,性子如何,資質不愚鈍吧?”
會這一問,可能是真的被焦子喬給傷到了,蕙娘不禁有幾分好笑,可想到權家和鸞臺會那不得不說的故事,又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面上卻一絲破綻都不敢露出,唯恐被祖父瞧出端倪,添了心事,口中只道,“除了貌不驚人以外,倒是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人應當還是聰明的。”
“這便是機會了。”老爺子哼了一聲,還是和當年一樣,妙想天開,籌謀時,膽子絲毫不小。“不要聽信那些淡泊名利的鬼話,似你們這樣的人家,若做了天子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