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責備他地愚蠢。這一世的阿漢,已經不是不懂。歷盡了諸世之劫,他早非七百年前的懵懂之人,只是縱然懂了,卻不願深想,縱然懂了,卻不肯深思,縱然懂了,卻還是堅持著,不讓自己因為太明白而變得精靈聰明。
所以,他來到修羅教,來到天外天,來到了……他的生命之中。
往事如斯,電逝星飛。
不需幻境演示,不需仙法奇術,他記得他和他相處的每一刻,每一幕。
幻境之中,也並沒有去宣揚去展示他待他的好,幻境裡所展現的,只是他不知道地,或者知道卻沒有親眼見過的一幕幕。
幻境裡的阿漢,依舊無憂無慮,吃了睡,睡了吃,安然地享受著人生。
幻境中的狄九,憤怒焦燥,五內生煙,猶如困獸,不得解脫。
狄九不是狄飛,他對阿漢沒有誤會,沒有感恩,所以他從來不謝阿漢給他的一切,他從來不會以為阿漢真地待他的情深義重,如山如海。
看得太清,方才自苦,心中太明,方才自困。
阿漢的沒心沒肺,阿漢的冷漠麻木。
只有狄九自己,才會明白,被人那樣隨意抓來求愛,一受拒絕,便眉毛也不動一下,立刻去找下一個,這是怎樣一種難堪,怎樣一種傷害。
然而,阿漢絲毫不曾體會,徑自一個人鬱悶埋怨,狄九的麻煩刁難。
阿漢是個好人。他不會主動傷人,不會刻意害人,他努力阻止所有眼前發生的殺戮,然而,他也從來不會真正用心去體會別人地心意,因此一次又一次,傷了人,卻不自知,傷了人,卻還是睜著一雙無辜地眼,那般的令人不快不平。
彷彿就在剛才,他還對著那漸漸黯淡地幻影,心境冷漠地施捨給狄飛一點點些微的同情。而現在,他忽然覺得,其實,需要同情的,或許是他自己。
細碎的片斷,飛一般閃爍而去。
那一天,狄一打破了阿漢最後的硬殼,那一天,狄一把明明已經懂得一切,卻固執地縮著頭,躲在殼裡不肯明白的阿漢拖了出來。
狄九靜靜地看著,心境出奇地悲涼。
其實,為什麼一定要叫醒他呢?
阿漢的麻木冷漠,無感無覺,不過是為著想要保護他自己。
就象他自己所有的殘忍狠毒,冷酷殺戮,也只是為著保護自己一樣。
任何人,歷經諸世,承受過了那麼多世的劫難,怎麼可能不變?他在修羅教才多少年,就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地獄深處的魔鬼。
他還能堅持著他自己的原則,自己的善惡對錯,本已經是他的極限。
何苦非要拉他出來,何苦非要迫他面對,何苦非要讓他明白,當時的他,其實……對不起他!
阿漢變了,而他不知道。或許,即使知道,他也並不在乎。
狄一努力地向他分說:“他改變了,你卻不知道。”他沒有理會,也並不在意。
狄一努力地警告阿漢小心他,而阿漢卻只是微笑著要求狄一,不要猜疑他,不要指責他……
狄九看著那些他知道卻不曾親見的往事前塵,想著當時的阿漢,又是以怎樣一種了悟的心境決心要愛,想要對他全心全意地相信和付出,心間居然一片冰冷。
如果阿漢一直待他如待狄靖一般,始終保持著超然和平靜,那麼,無論他做過什麼,無論他如何謀劃,對阿漢的傷害,也一樣會是有限得很……
害了阿漢是的誰?是那一片好心的狄一,還是始終懷著惡意的自己,又或者,只是天意,只是,阿漢自己心中的情。
他不是狄飛,他也不是狄靖。
他是這七百年的孽,他是這七百年的緣。
他是那個小傻瓜,封閉了七百年後,睜眼所看見的第一人。
他的身上,沒有他們的血脈,可是有過狄靖,有過狄飛,他的靈魂,他卻可以看得見。
他愛了他啊,他愛了他睜眼所看見的第一人。
他愛了他睜開眼來,所可以瞭解的第一個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識情,必為情所傷。
混沌開七竅而亡,世事總是如此的諷刺和荒唐。
第六部 風雲際會
第三百三十九章 … 理所當然
那個人是那樣努力地愛他,那樣努力地想要表達這種愛,那樣努力地想要撫平曾經的傷害,所以,辦出來的一件件蠢事就越發地可笑。
然而,那些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