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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

周氏坐在書房,將斯應那封信看了又看。“品學雙絕”,她將這四個字細細品了品,又想起鄭亦民是留日派,她便就覺出個味道來。無奈在上海沒什麼交際朋友,沒法託人打聽,在沙發裡坐著頹喪了一陣,便想起她那在南京任職的大兒子來。

她回國以來尚未見過他一面,不曾來接,也不曾往林公館來過一回電話。問起林俞,他便說:“他極受器重,當然十分的忙。”

是忙,還是還在怨恨她這個有生無養的母親?

她看過允焉帶去歐洲的照片,從五六歲到十八歲,如今做了軍官,想必比相片上還要挺拔英俊。

若是平時不肯理我,那如今向他這兄長問一問親妹妹的婚事,總不會厭煩了吧?

這樣想著,她躍雀的拿起電話機,撥通那個默記得滾瓜爛熟的四位號碼。隔了一陣,那頭又響起一個溫和的男中音。“喂”了一聲之後,她又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了,便問道:“請問鄭亦民先生是在哪裡任職?”

那頭聲音冷了三度:“鄭先生在行政院任秘書,怎麼?”

周氏心咚咚的跳,幾乎哀哭出聲:“梓桐……”

“周夫人,”那個冷峻的聲音幾乎立刻將她的哀慟打斷,“我請你別摻和二妹的婚事。”

“梓桐——”

那頭即刻結束通話了。

握著聽筒,周氏委屈得連捶幾次沙發。憑什麼她不能?她是允焉的生母,林公館的女主人。她是林太太,不是什麼周夫人!

“媽!媽?”

允焉又在下頭喊了她兩聲,沒人應。乾脆笑著喊道:“林太太!”

聽得這一聲時,允焉已穿著一件紫色啞光綢面無袖旗袍,娉娉婷婷的上了樓來,探過頭問:“林太太,誰又惹您不高興了?”

周氏別過臉,擦了擦眼瞼,回頭笑道:“哪裡會!”

“叫了您許久都沒應我,”允焉扶著欄杆轉了兩個身,“這身好看麼?”

周氏撇撇嘴,搖頭道,“本就沒什麼肉,這身就顯太過瘦,更不能穿高跟鞋了。”

“那換哪一件?”

“既然是有西洋人的儀式,那一定要穿旗袍。前兩天做的幾身裡頭,有一件薑汁雲縐的……”

允焉最聽她的話,一見她,周氏所有鬱結都不見了。

如了那三丫頭的願,讓她嫁個日薄西山的斯家,將允焉許個更好的人家,豈不兩全?

趁她下去換衣服時,周氏忙翻出鄭家的電話號碼,等她換好衣服上來,周氏想了想,便又將號碼壓在沙發墊下頭,在她展示旗袍時問道:“若是有比斯少爺人才更出色青年才俊,與我家也是世家,仍也是你青梅竹馬,你肯不肯嫁?”

允焉搖搖頭,“不肯。”

周氏皺眉道:“為什麼?”

允焉穿著朵雲旗袍光著腳,在樓梯上踢踏踢踏跳了幾步,眉目也跟著靈動的轉,“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有種直覺,覺得今後我一定是要嫁給言桑哥的。怎麼會嫁別人呢?”

周氏心想:也好,那我便看她今晚回來的臉色行事。

雖如今常說女孩子晚嫁的好。不過依她看,晚嫁的都是身家差,需得女孩子自己出來唸書養家餬口的。男人哪有不愛年輕的?嫁得完了,都是挑剩下的。

她如今也要十八,不小了。

若是歸國頭一遭盛會,便能在晚會上大展風采,來登門的一定人才濟濟,也不差他鄭亦民一個。

若不能,那便早早同鄭家母親通一通氣。

她面上仍舊面不改色的微笑道:“這身好看。就這一身。”

——

日本人都沉浸在可以拯救島國匱乏資源的新能源誕生的歡愉之中,無論科學家還是軍官,似乎將他們即將撤離南京的承諾拋諸腦後。

一早,從研究院五樓,隔著洋涇浜往虹口望去:生活在那裡的日本商鋪與工廠,進進出出的日本人與中國苦力,人人神情一如往常,沒有半點要離開的訊號。

而中國商會又在與他們一同慶賀著什麼?

雖然一早便知道是這個答案,在它即將昭示時,心裡的悲憫與憤怒仍舊不可遏制。

“丟老母的!”她能紓解不屑與憤怒的只剩下這一句粵語的髒話。說完,快步離開這一群令人心生譏誚的人群。

她有更重要的東西,要一刻不停的記錄下來。

因心情激動,故而腳步飛快,眼裡熠熠發著光。

事實上,她早就想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