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路燈光; 勉強使她看見了黑暗裡吸菸的猶太青年人。
見她出來,不疾不徐捻滅那支菸; 拿著兩隻信封朝她立的公寓樓門口走來。
楚望瞬間樂了; 笑道:“羅伯特,誰請你來的?”
他先交了一隻信封遞給她。
牛皮紙信封開啟; 裡面是一份上海研究室的合同。上頭標著:薪資二百二十。
隱約記得這個時候作為知名海龜、北大教授的胡適的薪水也才二百四十。
有這個薪水在; 已經是無冕貴族了。她將所有東西收回信封,笑問道:“我們工資是誰發的?”
“有大老虎在,卡文的研究基金還不好申請嗎?喬治五世; 或者鮑德溫,誰知道呢?反正不是你們的政府。”
“在中國花英鎊不心疼; 是麼?”
“我們還等著來自你們的鉛衣。”
她嘆口氣。
她立在公寓樓門口背對著門房同奧本海默講話; 奧本海默突然抬起夾著菸頭的手指,往她身後指了指,說:“我恐怕已經成為你的下一位緋聞物件。”
門房正探著腦袋偷聽他兩對話。一見她回頭; 立馬縮回腦袋,假裝若無其事的看報紙。
“出去走走?”
“熱水管凍住了,我去買只澆水管。”她說。
“來時我見電車站附近有一家雜貨鋪。”
她將凍紅的雙手揣進風衣口袋,兩人一同穿過漆黑巷子。
奧本海默笑了; 從大衣內側衣袋裡掏出第二隻小信封遞給她。
第二隻摸上去厚而沉,還沒開啟就知道是面值五元的銀毫券。
“一共一千一百六十,徐讓我交給你的,據說是你這一年薪水; ”奧本海默慢悠悠的笑著,“算起來似乎比我薪水還要高?”
確實很高了。據她所知梁璋每月薪水也才一百塊。
兩個法國警察從兩人身後巡邏著經過。
奧本海默看見那兩名警察,說,“徐叫我也來上海。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我與你熟識,叫我凡事多關照你。怎麼,到上海來會遇到什麼危險?”
她也拿不準。租界對中國人不甚友好,中國人裡對獨居女性尤其不友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有一間小公寓,每月還有二百二十塊,總不至於要流落去住到石油桶搭建起來的棚戶區。
“聽說你捲入了徐的婚姻糾紛,怎麼,他要娶你作第二任夫人?”他突然笑著問。
“你信麼?”
“不信。若是梁是女士,說不定他們會認為他會更樂意娶梁。倘若我也是一位女士,恐怕也會經歷你的遭遇。我們猶太家庭嫉恨猶太族外婚姻,所以很抱歉,我慶幸我不是一位女士,否則會比你更為不幸。”
“感謝你的慶幸。”
穿出巷子,抵達電車站背後的雜貨鋪。雜貨鋪門口木頭門面上貼著滿滿的、毛筆寫就的一張一張紙製卡片。卡片上寫著本店出售所有物品名字,諸如象棋、夾尺、毛筆、墨汁、硯臺一類的文具,也有棉布毛巾、馬油、髮蠟與拖鞋,甚至還有百雀羚面霜。
她選了今天買漏的用以擦洗廚房木臺與浴缸面盆的毛巾,附帶一雙拖鞋與澆水管。
奧本海默指著店內用以照明的蠟燭,拿文法不通的中文問雜貨鋪老闆:“處處租界供電,有電燈,你,不開?”
老闆說:“一度電三角五分錢呢,一個月動輒五六塊錢,除了洋人和有錢人,誰用得起?”
奧本海默勉強聽懂大意,似懂非懂撇撇嘴。
她心想:幸好現在沒有烤箱微波爐空調電冰箱這些大功率電器,否則一個月三五十塊逃得了?
轉而又想,若是沒有了戰爭,那麼他們的研究成果更可能轉向於可控慢反應堆。那時候,中國大地上人人用得上電的情形起碼提早五十年。
她正一腔熱血的展望著未來,拎著剛買來的東西送奧本海默走向電車站,便聽得那對剛才還卑躬屈膝慈眉善目的雜貨店老闆說:“三更半夜,穿得這麼花枝招展,和洋人明目張膽夜裡出行。還不是政府派給洋人陪過夜的陪酒女?陪|睡陪得洋人心花怒放,贈她去住有電又有自來水的公寓,真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呸!”
那位老闆沒講上海話,不知講的哪個地方的方言。她勉強聽懂大概。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位雜貨鋪老闆。他決計沒想到她有勇氣回頭來,還是帶著一點垂憐與悲哀的神情;那一眼將他盯的又驚又怕,整個一個激靈。隨後,奧本海默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