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氣鼓鼓的滿臉不情願;杜士儀想起自從當初崔諤之把人給自己;這些年來風雨同舟的情分;他不禁笑了。指了指面前的座位令其坐下;他斟酌片刻;便淡淡地說道:“有些話;我可以對你說清楚。交情是一條;但還有另外更重要的一條。你知道;宇文融青雲直上的這些年;舉薦過多少人?”
“可他舉薦的人再多;這一罷相貶斥;也立時人走茶涼了;除了郎主;其他人頂多送過程儀;有誰真正伸手拉他一把?”赤畢輕蔑地哼了一聲。
杜士儀絲毫不以為忤;和顏悅色地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能舉薦這麼多人?”
“這個……”赤畢一下子愣住了;他雖是武者;但這些年經歷頗豐;須臾就醒悟了過來;“是因為宇文融曾經作為括田括地使、勸農使、廉察使等等巡狩天下;所以才能見識賢與不肖;甄別出真正的人才”
“沒錯;你說對了。這次我回京;源丞相雖則向我推薦了一些人;但源丞相在外任上的機會很少;這十幾個有些是京官;有些是他在各種上疏中甄別出來的的;真正如何不得而知;能否為我所用更不得而知。宇文融就形同一本大唐所有外任官的花名冊;你說如果他就此埋沒嶺南;豈不是可惜至極?所以;我讓你過去;一時告訴他妻兒的情況;二是以便於照拂;三則是;希望他將來能夠把那些尚未來得及舉薦任用的人;整理出名單告訴我。只要我有能力;必不讓人埋沒了”
直到這時候;赤畢方才明白杜士儀託付自己的事情有多麼重要。他立時換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勢;深深低下了頭道:“郎主苦心;我明白了;必然不負所托”
過潼關;經蒲州、晉州而抵達太原府時;天氣已經日漸寒冷了起來。一路疾馳;杜士儀都是裹緊大氅頂風而行;到了太原自然少不得宿一晚。儘管他並不想去打擾晉陽令李橙;但許是城門守卒核查過所時留心;抑或是李橙一直在留心他的歸程;因而他一住下便有人持帖來見;卻不是李橙邀約他到晉陽縣廨;而是定下了李橙過來拜訪的時間。果然;眼看快要到宵禁時分的時候;李橙只帶了兩個隨從悄然而至。
杜士儀和這位昔日宇文融極其器重的度支郎中;張說的外甥女婿;說到底並沒有多少交情;僅有的聯絡還是透過郭荃和王容建立起來的。張說和妹婿陰行真情同兄弟;就和他與崔儉玄的情形差不多;因而當時在有感於李橙大才之後;立刻為其外甥女定下了親事。如今他真正面對這位三十五六卻依舊相貌堂堂丰儀出眾的美男子;也忍不住暗自喝了一聲彩。
怪不得能讓張說為之動心
“今日我來;不為公事;只想謝謝杜長史為宇文少府所做的。”李橙誠懇地拱了拱手;隨即方才苦笑道;“我原本還欣喜於他的拜相;誰知道竟會如此風雲突變;轉瞬間他竟是從頂峰跌到谷底。構陷信安王那樣的國之大將;這固然是宇文少府的罪責;可就因為他驟然罷相;戶部度支幾乎一度陷入癱瘓;而朝中相國卻在陛下幾乎回心轉意的時候痛下殺手;實在是太過斬盡殺絕了”
這其中張說也貢獻不小
杜士儀剛剛閃過這個念頭;見李橙彷彿也想到了相同的意念;他便沒有說出來戳人傷疤;當下岔開話題道:“宇文夫人一行大概會晚些時候路過太原府。因為我此前是突然從雲州回長安;所帶隨從不多;只分了數人給宇文夫人一行。若是可以;還請李明府到時候派幾個人護送一程。畢竟;從朔州進入雲州之後的官道實在有些荒涼;宇文夫人遣散了大多數僕婢;隨從人等實在是太少了。”
“舅舅和宇文少府雖則私怨深重;但拙荊並不是小氣的人;此事自不在話下。”李橙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下來;接下來便順著杜士儀的口氣;問到了雲州接下來的人口安置問題;這說著說著;自然提到了再沒有人會去接手的宇文融的戶口政策。儘管他不再是掌管戶部的度支郎中了;可一想到多年的辛苦就要毀於一旦;他還是生出了難以名狀的痛心疾首。
“宇文少府的定戶口疏我曾經讀過數遍;這實在是一等一的善政可朝中相國們因人廢事;這實在是太可惜了好容易清點出來的逃戶;如今再次紛紛逃亡;本以為宇文少府拜相之後能阻止這種勢頭;如今看來也必然成空;倒是雲州因為免租庸調;恐怕又會成為無數人趨之若鶩的地方。幸好杜長史好歹還答應了糧食轉運之事;否則李公焦頭爛額的時候;少不得也要罵你兩句”
宇文融的定戶口疏;杜士儀當然拜讀過。儘管其中也有些想當然的措施;但至少證明宇文融是真正考慮過這件事;也是打算過如何遏制逃戶風行這樣一種現狀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