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二十五郎,別傷心了,生死有命不能強求,你看開些……”
崔小胖子喃喃自語唸叨了一聲,突然伸手攥拳狠狠在地上一捶,這才抬起頭道:“舅母,我要回去,我要去洛陽!十一兄連喪祖母和父親,肯定是心裡最難受的時候,我要立刻回去看他勸勸他!”
鄭夫人正在思量崔諤之的去世對於崔氏一族的影響,此刻聽說這孩子氣的話,不禁萬分憐惜地勸道:“二十五郎,杜十九郎都已經立時趕回去了,你且不用急。我先吩咐人備好車馬,等你二表兄回來,我讓他護送你回去弔唁就是,不急在一時……”
“八月十三就是京兆府試,杜十九竟然為了十一兄,就這麼不管不顧趕回東都去了。我在長安左右不過是吃閒飯的人,不能落在他後頭!”崔小胖子說著奮力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說道,“舅母若是不肯,我只帶著崔挺先走!”
鄭夫人還來不及反對或勸說,就只見這崔二十五郎深深一揖,隨即轉身就這麼蹬蹬蹬疾奔了出去。這一次,她才駭然發現他竟是光著腳,腳底的襪子赫然被磨破了,顯見得知訊息後就這麼急急忙忙地來回稟了她。情知硬攔是攔不住,她只能慌忙叫了一個心腹侍婢來,吩咐其立時去馬廄傳信備馬,再挑選四個得力的家人跟從,把人遣走後,她又是另外吩咐人去給今日出外的次子王戎霆送信,又是讓人捎口信給尚在戶部理事的丈夫王卿蘭。等忙完了這些,她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齊國太夫人和趙國公先後故去,崔氏竟是一時倒了兩根頂樑柱!
如此上上下下亂糟糟地四處傳信張揚,等到了這一日傍晚時分,趙國公太府卿崔諤之的喪聞,長安城那些耳目靈通的達官顯貴,一時都知曉了。而杜士儀撂下京兆府試趕回了東都的事情,也同樣傳得沸沸揚揚。赴岐王第夜宴的王維和王縉兄弟當得知此訊息的時候,王縉忍不住失聲嚷嚷道:“杜十九郎就是等到八月十五那天,京兆府試三場考完再回去也來得及,這不是太可惜了?”
想想和杜士儀從相交至今,他常有出人意料之舉,但人品卻無可挑剔,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在呆呆發怔許久之後,王維方才長嘆一聲道:“杜十九郎為人最重情義,此刻趕回東都,必然有他認為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話雖這麼說,想起岐王私底下給自己看過別人謄抄出來的杜士儀縣試三場卷子。帖經無可挑剔之外,第二場的賦雖切題,然辭藻華美卻及不上他那篇長安縣試長賦的清麗,但第三場的策論卻不同。不比他直接寫成了文采斐然的策賦,杜士儀的策論言之有物條條有理,看得出竟是真的對幾道策問深有見地,其中好些見解他聞所未聞。而且杜士儀如今名聲大噪,比起早就名揚京華的他,今歲京兆府解試,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可惜的是,此番竟不能一決高下!
輔興坊玉真觀中,奉旨前往檢視《開元道藏》編纂進度的玉真公主一回來就得知了崔諤之的死訊。想到和自己頗為投契的崔九娘,她不禁愣了片刻,這才搖頭嘆道:“崔家太夫人持家有方人人稱道,崔家兄弟也都是一世英傑,想不到竟然家門迭遭不幸。尤其是趙國公出身世家卻膽色絕倫,文武兼通,阿兄本還打算重用於他,如今竟是就這麼英年早逝了。”
報信的霍清不敢隨意打斷玉真公主的思緒,直到她的話說完又等候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住在平康坊崔宅的杜郎君,聞聽這訊息就立時動身趕回東都去了。”
“哦?”
玉真公主挑了挑眉,卻是沉默良久才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道:“不枉司馬先生從前對他的推許,大事當前,卻能夠以情義為先!”
“可是貴主……”霍清見緩步入內的玉真公主突然停下了腳步,當即小心翼翼地說道,“按貴主的吩咐去打聽過,據說之前萬年縣試,除卻宋王岐王和楚國公家姜四郎畢國公家竇十郎打過招呼定要讓杜郎君奪魁,霍國公王大將軍和京兆柳家都悄悄對郭荃遞過話,讓其務必讓杜郎君落榜。”
玉真公主頭也不回地問道:“這話誰說的?”
聽不出這話中喜怒,那道姑連忙躬了躬身道:“是郭荃身邊人透露的訊息。”
“怪不得郭荃竟臨場定下不許贖帖,帖經十通其六方許應第二場,原來如此。他左右為難,所以索性擺出公道的樣子。這還是我沒打招呼,我若是再打個招呼,他豈不是更加頭疼?”
玉真公主哂然一笑,卻是再沒有開口,就這麼徑直入內。待到了最深處自己往日打坐的靜室,她屏退了所有人,這才猶如兒時那般前倚在憑几上,眼眸亮閃閃的出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