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聽到劉協說起,她心想難得他還能想著,心底湧現出一陣異樣的甜蜜,不由低垂著頭,任憑夫君牽著進了涼亭。
在許都北城的城樓之上,守城司馬看到有一騎急匆匆地從遠處跑來,速度不慢。前一陣子剛剛發生過董承囚車被劫的事,許都內外正處於緊張狀態,守城司馬不敢大意,把腦袋從城樓上探下去。
很快那騎士來到護城河邊,大聲喊著要進城。守城司馬看看他身後,視野之內看不到別的兵馬,也沒有塵土飛揚,稍微放寬了心,讓他出示憑據。騎士拿出符節,吊上城去,守城司馬一看,發現這人居然是個議郎,而且還是司空府西曹掾發的牌子,不敢怠慢,連忙放下吊橋。
這騎士正是趙彥。
在司馬懿的協助下,趙彥順利地從司馬家的黑牢裡逃了出來。他不敢在溫縣過多逗留,連夜取了馬匹趕回許都。不過他的騎術不太好,加上怕司馬朗派人來追,不敢走大路,一直到第三天下午方才抵達許都。
這一路上,他思慮良多,到了許都時整個人已雙目清明,神情堅毅,再無半點迷茫。
城門開啟以後,趙彥一抖韁繩,快速透過樓洞,甫一出去,陡然見得前頭街旁站著三個人:一個是郭嘉,一個是滿寵,還有一個與郭嘉年紀差不多大的文弱之士。
郭嘉也沒料到能看到趙彥,他正在和滿寵以及新任職的許都令巡察城防,進行許都衛的移交。他看到趙彥匆匆從外頭回來,眯起眼睛,手指一彈,幾個許都衛的探子便把趙彥攔了下來。
郭嘉幾天前與天子微服出遊的時候,撞見過趙彥離開許都。他當時身份是“戲志才”,於是沒有上前追問。現在見他急匆匆地回來,自然想要上前盤問一圈。
“你們想幹嘛?”趙彥厲聲道,“我有要緊公務在身,要去司空府西曹掾彙報。”
司空府西曹掾是陳群的地盤,那裡自成一股勢力,即使是郭嘉也無可奈何。趙彥不想與他們多做糾纏,便抬出陳群的名頭來。
“趙議郎,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徐幹徐偉長,他會接替伯寧擔任許都令,以後多多照拂。”郭嘉指了指身邊的男子。徐幹額頭很寬,一副文淨之氣,衝趙彥拱了拱手。
趙彥在馬上不卑不亢地抱拳回禮,撥馬就要走,郭嘉忽然又說道:“趙議郎,之前你擅入宮禁一事,西曹掾還未釐清。怎麼陳曹掾竟派你出去辦事了?”
“此事與許都衛與靖安曹沒關係。有問題就去問陳大人,恕不奉陪。”
趙彥冷冷甩下一句話,轉身離開。以他的性格,如此強勢還屬首次。許都衛的探子望向郭嘉,郭嘉搖搖頭,示意他們放他走。等到趙彥離開以後,郭嘉轉頭問道:“你們兩個看出什麼沒有?”
滿寵道:“我之前查過,趙議郎是受少府委託,前往河內諸縣尋訪隱儒。西曹掾發出符節,也讓他去當地舉薦人材。”郭嘉眼睛一斜:“偉長,你覺得的呢?”
徐幹躬身道:“河內郡計有十八縣,上縣有野王、平皋、溫、沁水、朝歌五縣。趙議郎縱然有分身之術,也斷無可能在六日之內,遍訪整個河內。屬下以為,他定是以尋訪全郡為幌子,實則只去了一個地方。”
郭嘉笑道:“你說得不錯。這小子說是要摸遍全身,其實就奔著一點而去,實在不通風情。”他收回視線,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負手信步朝前走去,滿寵與徐幹在後面默默跟著。他們走到一處十字街頭,郭嘉仰頭望了望街中豎起的高大木旗幡,隨手一拍,回頭對徐幹道:“偉長,你以前是我軍事祭酒的掾屬,這次擔任許都令,可不比從前那麼輕鬆了。那些雒陽來的老東西們,打不得,罵不得,整天還玩各種小心眼。就好像是這風,根本撼不動旗幡,可總是不停吹來吹去。韓詩怎麼說的?樹欲靜而風不止。嘿嘿。”
徐幹從容笑道:“那些人平日裡專好辭賦散論,學生也偶與他們唱和,投其所好,已是略有薄名。滿大人以霸道鎮之,學生以攻心化之,兩者殊途同歸,都可保得許都一方平安。”
這番話頗有嘲諷之嫌,滿寵的蛇皮臉紋絲未動,郭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亦不說破。
徐幹在軍師祭酒的掾屬時,以文名見長,那封質問袁紹的詔書,就是出自他的手筆。連孔融、趙溫等人都對徐幹的文采嘖嘖稱讚,對他的態度格外不同。郭嘉指派他來接替滿寵,正是出於這個考慮。
不過郭嘉很清楚,在徐幹“清玄體道”的文風掩蓋下的,是他的勃勃野心。郭嘉挺喜歡這種有野心的人,尤其是有野心的文人。一支蘸了毒墨的毛筆,有時候比蛇牙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