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對王服道:“我可以走了嗎?”王服這才從深思中醒過來,衝董妃微一施禮,驅馬走到前頭。
董妃和趙彥目送著老人在前頭的街道消失,兩人相對,一時無言。董妃吩咐身邊唯一的一位侍婢去叫車過來。等到侍婢離開,董妃忽然麗容一斂,低聲對趙彥道:“彥威,我有點害怕。”
趙彥有些驚訝,他不知董妃為何會忽然發出這種感慨,連忙回答:“許都名醫甚多,您不必如此擔心。”
“混蛋!我說的又不是這個!”董妃狠狠地踹了趙彥一腳,就像兩人小時候一樣,她可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的貴人身份而韜光養晦。趙彥驚出一身冷汗,好在如今漢室不盛,若是尋常,董妃這個曖昧舉動可能導致董、趙兩家滿門抄斬。
趙彥心思玲瓏,捉摸女人心思卻不那麼在行,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步。董妃自嘲地笑了笑,沒容他再問,自顧說了起來:“我父親最近非常忙,不停地會見各種賓客,要麼開設大宴,要麼躲在書房裡密談。他甚至連晚上看看我的時間都沒有……可我總覺得心驚肉跳,經常莫名地心慌起來。”
趙彥暗自感嘆,少君這個人脾氣直,心思卻淺得很,根本不瞭解他父親董承的處境和政治鬥爭的險惡程度。對於她來說,生活始終停留在雒陽的童年美好記憶,人人都寵著她哄著她。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直覺往往很靈驗。
看來董承果然是在策劃什麼大事。
“夫人過慮了。董將軍身負漢室重託,自然日理萬機。陛下唯一能倚重的,唯有董公啊。”
聽到陛下二字,董妃又有些氣惱,她用手託著下巴,皺起眉頭:“陛下也變了,變得似乎換了一個人。以前的陛下光芒四射,可現在的他,有點像個傀儡,伏壽說什麼他就說什麼,樣子也變了……”
“陛下久病未愈,容貌有所清減也屬平常。”趙彥勸道。董妃啟齒欲言,很快又搖搖頭放棄了,這種感覺只有肌膚相親的男女才能意會,實在無法把微妙處傳達給旁人。
“張老公公走了,陛下變了,父親也看不到了……彥威,你說我該怎麼辦?”董妃的聲音越來越低,身體靠著左掖門的牆壁,就像一個不願意搬家面對新環境的小孩子。趙彥心中一陣憐惜,可他知道自己能做的著實有限。他靈機一動,俯身從地上撿起一片枯葉,三折兩折,折成一隻草蟋蟀。
“草蟋蟀,披黃帶,日頭東昇,貴人西來。”
他念的是小時候的童謠,那時候董妃最喜歡拿著草蟋蟀,騎在圍牆上翹著腳,邊唱著歌謠邊等貴人來接。董妃接過這隻簡陋的草蟋蟀,似笑似嗔,又輕輕踹了他一腳,面上的苦悶稍微消散了一些。
侍婢這時候帶著馬車趕過來了,兩個人默契地閉上了嘴。
董妃被攙扶上車,很快離開。隨著馬車的遠去,趙彥那點淡淡的懷舊情懷也逐漸散去,他開始頭疼如何向孔大人交代,他不是來打探訊息,如今卻變得比剛才更加迷茫。
董妃無意的一句“陛下變得似乎換了一個人”,在趙彥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瀾。
就在同時,許都一切暗流湧動的旋渦核心正坐在司空府的正廳裡,身上蓋著絨毯。他面前跪伏著幾位漢臣,絮絮叨叨地說著陳腐的話題。
“卿等所奏甚當,朕會下詔,著尚書檯加以旌表。”劉協機械地張合著嘴唇,有些無聊。
大臣們跪謝,然後恭敬地退了下去。伏壽拿起一塊熱水敷好的絹巾,蘸了點醒腦的龍涎草粉,給劉協擦了擦額頭。這是卞夫人特意吩咐下人準備的,無論曹操對漢室如何,至少這位夫人對皇帝的禮數無可挑剔。
門口的小黃門拿著朝奏名刺剛要往下唱,伏壽指示說:“陛下疲倦了,讓外面的人稍等一下。”小黃門領命而出。
伏壽見屋裡沒人了,對劉協道:“陛下,您剛才可有點走神了。”劉協揉揉眼睛,半是歉意半是抱怨:“這一天我已見了七八波大臣,他們都說幾乎一樣的話,我都幾乎睡著了。”
伏壽就像是一個諄諄教導弟子的五經博士:“你現在要多接觸這些臣僚,儘快熟悉每一個人的秉性,同時也要讓他們熟悉你現在的面孔、風格,這非常重要。潛移默化之下,他們才不會對你起疑心。”
“好吧好吧……接下來要覲見的是誰?”
劉協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皇帝可比想象中難做多了。他寧可在冰天雪地裡打一天獵,也不願意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接見一天大臣。他現在的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紅色,這是伏壽用生薑擦出來的。這幾天他的任務,就是逐漸增加接見臣僚的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