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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那一天,高三模擬考。中午的陽光正烈,他站在廊下,遠遠地見她在廊外那端,打從陽光下走來。看見他,豔白的臉龐朝他一揚,透明的眼眸反射出陽光的照耀,金燦燦的,亮得他睜不開眼,直讓他感到暈眩。

他一直看著她走過,但她不看他了。

長空下,她的身影由立體而變成面而窄遠成線,慢慢變成一個點,餘下什麼都沒有,只天空那點藍,那點微抹的惆悵。

最後一天上課,她來找他。她說她像夸父在追日,神色那麼淡,淡成一聲幽嘆。

他沒敢看她。太陽是永遠追不到的;夸父追日,終究渴累而死——或者,被太炙烈的陽光燃燒而死。

總歸是一場空。一場愚蠢的豪賭。

始終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覺她冷清的容顏繁複成一朵藍色的玫瑰。他說她像玫瑰,藍色的玫瑰。她好像笑了,笑得讓他想掉淚。

他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不知道;相心懂又無法懂、不能去懂,她空洞的眼神及沉默的姿態裡訴說著什麼樣的語言。

然後,畢業典禮開始、結束。

日子就那麼過去。很遙遠的感覺。

然後,她就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他再也沒有她的訊息。

熱霧氤氳,再次模糊他的眼。望著氣泡溢盡後的涼啤酒,他的胃開始感覺到啤酒帶來的苦澀。

就這麼喝下去,會醉吧?

他舉起杯,仰頭喝光最後一口沒了氣泡的涼啤酒。

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過了幾千幾百年,突然有那麼一天,她從世界那一邊,寄給他一顆銀白的星球,浮在暗藍的夜空,信卡里頭並夾著一朵枯萎的玫瑰。

她寫說,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麼青春了,不再是少年,所以不再有從前那樣的熱情,有的只是許多的擱淺。

熱情?原來啊。

他將她那些一話覆蓋在臉上,突然的想落淚。

他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了小王子的星球上,有的只是一朵枯萎的玫瑰,不再特別;沒有人明白她的美,也沒有人懂得她沉默的語言。

他不敢作著太深沉的夢,只是,他一直沒有對她說過再見,作為最後的告別;他想,她也許偶爾也會想著他,想起那兩眼相對的歲月。

他不知道該不該對她說,鎖在那沉默相對裡的一切?該不該問她,那他一直沒敢讀懂的語言?日子實在太遠了,卻又歷歷如在前,彷彿他印象的昨日。

依稀記得她冷淡透明的眼神,依稀記得她說她像夸父追日時的那容顏。陽光那時燦燦的,照得他昏眩;她冷清的臉繁複如一朵藍色的玫瑰。

啊,記憶就要模糊了……

他想,他也許可以和她見個面,重印她一眼,走回那兩眼相對的歲月。

也許……

第二章

杯子又空了。沈冬生猶豫著要不要再叫一杯啤酒。天氣相當的冷,幾杯冷啤酒下肚,他已經凍得直髮抖。可是……這種天氣、這種夜晚,不喝酒,留著腦袋大大清醒要幹什麼?

攤子邊只有他一個人;遠遠的、唯一的一張桌子上,一對情侶縮著脖子在吃米粉湯,還切了一盤豆乾及豬耳朵。攤子老闆則在鍋邊沒事忙,這邊切切那邊弄弄,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沈冬生呼口氣,正想呼叫老闆,有人在他肩膀拍了拍。

“沈老師。”

他抬頭。是學校的同事。應該是教歷史的吧,他偶爾碰著對他點個頭,不算熟。多半的時間,他都窩在美術教室,用洗筆筒喝咖啡,調色盤裝學生給的蛋糕,不怎麼熱中社交。

“蔡老師。”他禮貌的點個頭,一邊對小攤老闆舉舉空杯示意,要了另一杯涼啤酒。

“怎麼一個人?”蔡清和自動自發在他身旁坐下,姿態大剌剌的。“老闆,給我一碗餛飩麵。呼!”他用力搓著雙手,呵出一團熱氣。“呼!冷死人了,這天氣——”瞥眼一看,見沈冬生在喝著啤酒,說:“這種天氣你喝這種東西!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沈冬生聳個肩,沒預料到這個話題。他和蔡清和不熟,平時也聊不上什麼。事實上,他跟大半的同事都不熟——不,他在女中待得夠久了,不是時間上的生疏生份,而是,怎麼說,除了聊聊天氣說說馬屁,他跟同事之間說不上能真正聊些什麼。就是那樣。

“蔡老師呢?怎麼也一個人?”不過,他對蔡清和的印象倒是不壞。他跟他一樣,三十多歲的老頭一個了,在學校也是怪胎一個——哦,也不能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