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用幾座城池換來的送給她的稀世之寶,放在手上一握,揉作一團,輕如鴻毛,穿在身上長可曳地,瀟脫飄逸。這是春秋新興的一種上衣與下裙相連的女裝,稱為“深衣”,大約頗似現代的連衣裙。她展開紗衣放在身上比試了一下,喲,太露骨了,女人身上的一切都袒露無遺。她把紗衣放下,暗暗地思忖著
她滿意地穿上下裳,然後又把那件深衣罩在外邊。
當她拿出那雙華貴的鑲珠嵌玉的繡鞋時,又感到格外刺眼,乾脆連襪子也不穿,拖拉著木屐走向宮室。
宮室的佈置也是南子的精心設計。按當時的禮儀,她與孔子之間必須有一道帷幄,但只要設計上四盞燈,那薄薄的紗幄便形同虛設了。她像是一個近代高明的導演兼演員,在走上舞臺之前,已經把音樂、佈景、燈光效果與自己的表演視為一體了。
當她跨入內室的一瞬間,心裡突然一陣顫慄。他會瞧不起我嗎?他會把我看成一個放蕩的女人嗎?片刻,這種感覺消逝了,又恢復了平時的驕矜
展現在她面前的孔子,既不像有人形容的那樣英俊偉岸,也不像有人誇張的那樣醜陋呆板,但卻是一個典型的男子漢大丈夫。雖然她一時看不清孔子的面龐,但只需從遠處看一眼他那擔得起兩座山峰的寬闊肩頭,那天塌下來也不會彎曲的腰桿,那裝得下大海的胸襟,那近乎於冷酷的嚴峻思考的神情,任何女人都會感到這個男人是力量的象徵,是高山、大海、蒼穹、雷電等一切力量的凝結。南子的心深深地被震撼了,僅僅這一眼,她十多年閨閣少女和二十年君王寵妃生活所築起的一道由驕傲、自負、蠻橫混合而成的城牆,頃刻坍潰了,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失望和虛弱,不覺臉上滲出了涔涔汗珠。
孔子感到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氣息越來越強烈,愈來愈灼人,他不知道眼前會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偌大的宮室裡,除了兩個人屏息呼吸的聲音外,竟再沒有一絲聲息,他只覺得這種男女相對無言的寂靜太可怕了。自己應該先發制人,還是應該靜坐等待呢?近則無禮,遠則怨,怎麼辦呢?他的大腦在飛速地旋轉著。
金色的陽光斜射在他的臉上,他感到一陣眼花繚亂。忽然,他發現白色絲紗下藏著一排珠玉在閃著柔和滋潤的光輝,定神一看,啊,竟是一排潔白如玉的腳趾。孔子迅速垂下了眼瞼,掩飾了自己驚訝的心情。在這個風流女子面前,不能表現出有一絲的興趣,要使自己成為一個冷酷麻木沒有感情的人。他急劇地剔除這個不祥的端倪,構築理智的堤防。他極力將眼前這個女人想象成為猙獰、兇狠、醜陋、惡毒的饕餮、鴟鴞、毒蛇、猛獸,但這一切又怎麼能與眼前的美聯絡到一起呢?
恰在這時,一位年歲較長的宮中主事輕輕地咳嗽了幾聲,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點燃了孔子座前的宮燈,光線的突然增強使兩個人的目光突然相撞,又慌忙移開,但仍然用眼的餘光乜瞥對方。
南子坐北面南,側身對著孔子,明亮的燈光灑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個美麗的側影。烏黑油亮的長髮瀑布般地從頭上傾瀉到地面,拖在身後。白色的紗衣,白色的肌膚閃著眩目的光澤。隆起的額頭,深陷的眼睛,突起的鼻樑,緊湊的小嘴,尖翹的下巴,頎長的脖頸,尖聳的胸衣,構成了充分施展女性魅力的曲線。她的雙手隨意地搭在腿上,那麼纖細、修長、滑潤,像是春天裡盛開的玉蘭花。飄逸的紗衣和危坐的姿式掩蓋不住兩條大腿豐腴的肉質美,一隻裸露的腳無意中從衣邊探出來。
孔子感到自己這道堤防難以構築,就把關於南子下流賤事的材料構築起來。她的外貌就其自然屬性,可以說是美麗的,但她的靈魂卻是骯髒的,行為卻是醜惡的,因而這種外貌美便蝕蠹人們的良知,誘惑人們的心靈,招惹人們的邪念,騷擾平靜的生活,玩弄人們的感情。它可以使人墮落,可以挑起戰爭,導致流血,擾亂社會。歷史上的夏姬、妲己,還有眼前這位南子,長期的宮闈生活形成了她們狹隘、自私、刻薄、嫉妒、好鬥的特性,她們一旦得志,就顯示出比男子更強烈的性慾、權欲、佔有慾和顯示欲;她們常常會為了一點點皮毛的小事而不惜國家、民眾、君王的利益去爭奪,去角逐,她們雖不是戰爭的發動者和指揮者,但卻常常是戰爭、殺伐的引芯。人們愛美的天性促使了文明與進步,同時,對美的強烈慾望和追求,卻往往導致罪惡的淵藪!這樣想著,孔子理智的堤防隨之構築起來了,他決心要在南子面前顯示出真正男子的氣概和仁人志士的堅定信念。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孔子進行了一場靈與肉,情感與理智的搏鬥。猛將勇士可以不愧為衝鋒陷陣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