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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卻說小燕便服輕車,叫車伕徑到城南保安寺街而來,那時秋高氣和,塵軟蹄輕,不一會已到了門口,把車停在門前兩棵大榆樹蔭下。家人方要通報,小燕搖手說不必,自己輕跳下車,正跨進門,瞥見門上新貼一幅淡紅硃砂箋的門對,寫得英秀瘦削,歷落傾斜的兩行字道:保安寺街,藏書十萬卷;戶部員外,補闕一千年。小燕一笑。進門一個影壁,繞影壁而東,朝北三間倒廳,沿倒廳廊下一直進去,一個秋葉式的洞門。洞門裡面方方一個小院落,庭前一架紫藤,綠葉森森;滿院種著木芙蓉,紅豔嬌酣,正是開花時候。三間靜室垂著湘簾,悄無人聲。那當兒,恰好一陣微風,小燕覺得正在簾縫裡透出一股藥煙,清香沁鼻。掀簾進去,卻見一個椎結小童,正拿著把破蒲扇,在中堂東壁邊煮藥哩。見小燕進來正要立起,只聽房裡高吟道:“淡墨羅巾燈畔字,小風鈴佩夢中人!”小燕一腳跨進去笑道:“夢中人是誰呢?”一面說,一面看。只見純客穿著件半舊熟羅半截衫,踏著草鞋,本來好好兒一手捋短鬚,坐在一張舊竹榻上看書,看見小燕進來,連忙和身倒下,伏在一部破書上發喘,顫聲道:“呀,怎麼小燕翁來了!老夫病體竟不能起迓,怎好?”小燕道:“純老清恙幾時起的?怎麼兄弟連影兒也不知。”純客道:“就是諸公定議替老夫做壽那天起的。可見老夫福薄,不克當諸公盛意。雲臥園一集,只怕今天去不成了。”小燕道:“風寒小疾,服藥後當可小痊。還望先生速駕,以慰諸君渴望!”小燕說話時卻把眼偷瞧,只見榻上枕邊拖出一幅長箋,滿紙都是些抬頭。那抬頭卻奇怪,不是閣下臺端,也非長者左右,一迭連三全是“妄人”兩字。小燕覺得詫異,想要留心看它一兩行,忽聽秋葉門外有兩個人一路談話,一路躡手躡腳地進來。那時純客正要開口,只聽竹簾子拍的一聲。正是:十丈紅塵埋俠骨,一簾秋色養詩魂。

不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一紙書送卻八百里 三寸舌壓倒第一人

原來進來的卻非別人,就是袁尚秋和荀子珮。兩人掀簾進來,一見純客,都愣著道:“壽翁真又病了嗎?”純客道:“怎麼你們連病都不許生了?豈有此理!”尚秋見小燕在坐,連忙招呼道:“小燕先生幾時來的?我進來時竟沒有見。”小燕道:“也才來。”又給子珮相見了。尚秋道:“純老的病,兄弟是知道的。”純客正色道:“你知道早哩!”尚秋帶笑吟哦道:“吾夫子之病,貧也!非病也!欲救貧病,除非炭敬。炭敬來饗,祝彼三湘!三湘伊何?維此壽香。”純客鼻子裡抽了一絲冷氣道:“壽香?還提他嗎?亦曰妄人而已矣!”就蹶然站起來,拈鬚高吟道:“厚祿故人書斷絕,含飢稚子色淒涼。”子珮道:“純老仔細,莫要忘了病體,跌了不是耍處。”純客連忙坐下,叫童兒快端藥碗來。尚秋道:“子珮好不知趣,純老哪裡有病!”說著,踱出中間,喊道:“純老,且出來,兄弟這裡有封書子請你看。”純客笑道:“偏是這個歪眼兒多歪事,又要牽率老夫,看什麼信來!”一邊說,就走出來。小燕暗暗地看著他,雖短短身材,稜稜骨格,而神宇清嚴,步履輕矯,方知道剛才病是裝的,就低問子珮道:“今天雲臥園一局,到底去得成嗎?”子珮笑道:“此老脾氣如此,不是人家再三勸駕,哪裡肯就去呢?其實心裡要去得很哩!”小燕口裡應酬子珮,耳朵卻聽外邊,只聽得尚秋低低的兩句話,什麼因為先生誕日,願以二千金為壽;又是什麼信是託他門生四川楊淑喬寄來的。小燕正要模擬是誰的,忽聽純客笑著進來道:“我道是什麼書記翩翩應阮才,卻原來是莊壽香的一封蠟蹋八行。”這當兒,恰好童子遞上藥來,一手卻夾著個同心方勝兒。純客道:“藥不吃了。你手裡拿的什麼?”童子道:“說是成大人云臥園來催請的。”純客忙取來拆開,原來是一首《菩薩蠻》詞:涼風偷解芙蓉結,紅似君顏色。只見此花開,遲君君未來。三珠圓顆顆,玉樹蟠桃果。莫使久憑欄,鸞飛怯羽單。

恃愛素薆怡雲速叩。

純老壽翁高軒,飛臨雲臥園,勿使停琴佇盼,六眼穿也。

純客看完笑道:“這個捉刀人卻不惡,倒捉弄得老夫秋興勃生了!”尚秋道:“本來時已過午,雲臥園諸君等很久了,我們去休!”純客連聲道:“去休!去休!”小燕、子珮大家趁此都立起來,純客卻換了一套白夾衫、黑紗馬褂,手執一柄自己寫畫的白絹團扇,倒顯得紅顏白髮,風致蕭然,同著眾人出來上車,徑向成伯怡雲臥園而來。原來這個雲臥園在後載門內,不是尋常園林,其地毗連一座王府,外面看看,一邊是宮闕巍峨,一邊是水木明瑟,莊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