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長是覺得有愧於霓凰?”她又問。
他確實對她有所愧疚。事實上,承認愧疚已經是一種回答。
“霓凰……”他什麼都不能說。一個人有幾個十二年,更何況是女人。他說什麼都會是推脫。
所以,她來說。
“兄長何需有愧?若為了這十二年的等待,更加不必。我空守這十二年,並非只因林殊哥哥,當年父王驟然戰死沙場,我臨危受命,自此鎮守南境。曾立誓,青兒一日不能承擔雲南王重責,我便一日留在穆俯,直到他成年襲爵,能當重任為止。”說到此,霓凰展顏一笑,眉宇間少了幾分果敢英姿,多了一絲女性的柔美,甚至是少女般的純真嬌美。
“即便沒有那樁少時的婚約,你依然是我的林殊哥哥,是霓凰在這世上最親之人。對我來說,你還活著,便是最重要的事。如果今日你我易地而處,兄長可會對霓凰苛責惱怒半分?如若不會,兄長當知我此刻心境,最是不想你有半分愧疚傷懷。”
梅長蘇心中像是被這炭盆中的火燙過,又暖又疼,卻說不出一句話。如果沒有那一場鉅變,他們都還是少時模樣,沿著父輩劃下的也是自己甘願的道路走下去,他們也許會將那份青澀情感走成刻骨銘心,成為彼此毫無懸念的另一部分。但是,世事無常。他能費盡籌謀、步步為營的為數萬將士洗脫冤屈,可他掙不過時間。他們都掙不過。
無論他現在所謀是否能成,世上都再無林殊。
霓凰本是通透女子,如何不明白。所以她說:“這些話,你那日專程來穆王府賠罪致歉時我便想說了。只是當時剛剛確定你是林殊哥哥的身份,心中激盪難平,且你也看起來面有病容,是以拖到了現在。兄長這幾日怕是神思不屬坐臥難安,真真領受到‘情’之一字,麒麟之才也難有用武之地了吧。”說到最後已是打趣。
梅長蘇卻有些笑不出。
房簷處又是一聲響動。
“九兒姑娘。出來吧。”卻是霓凰開口道。
靜了一瞬,一個身影飄下來,定定的落在梅長蘇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卻是飛流。
“……”梅長蘇。
。
霓凰走出蘇宅,舉目仍是一幅嚴寒冬景,屋頂樹梢殘雪點點。
梅長蘇站在簷下。寒風生,羅衣薄,萬般心。
。
九兒盼了許久的新年終於到了。除夕夜,璀璨的煙花亮滿夜空,再不是蒼灰的古畫了,是從地面直開到天上去的美麗鮮花,黑暗中猛然乍現的五彩繽紛,天空也成了花海。
蘇宅上下皆給自家宗主磕頭拜年,人人領了紅包,訇然的鞭炮聲中,闔府皆是喜慶歡愉的年味。
“宗主,”黎綱拿著自己那份紅包,還瞄到梅長蘇手邊一個小巧精緻的紅色荷包,“怎麼還多出來一個?”
吉嬸踢了他一腳,說道:“宗主,這荷包不如交給我吧。”
黎綱也反應過來這荷包是給誰準備的,略帶擔憂的看向自家宗主。
梅長蘇抬眸望向門外,墨色的夜空不時閃過光亮的火樹銀花,整個的天彷彿都成了蘇宅曾經絢麗燦爛的花園子。淡笑道:“不用,這是新年禮,今天若送不出,自然就不送了。”
吉嬸和黎綱對視一眼,這是終於要“放餌”了?
梅長蘇和眾人一起吃了餃子,便遵醫囑,回房洗漱安歇。紅色荷包放在外間桌上,人走進裡間,吹熄了蠟燭,房間頓時一片漆黑。
已經近子時,還能聽見遠遠傳來的炮竹聲,金陵城仍沉浸在一片喧囂中。但窗戶關著,一切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發悶。
一條紅鯉,靈巧的從視窗滑進來,悄沒聲息溜到桌案前,拿起擱在上面的紅色荷包,迫不及待的開啟。
空的?!
也是此時,眼前頓時大亮。
“在找東西嗎?”梅長蘇執著燭臺,披風斜斜搭在肩上,立在門口。從這條頑皮的紅鯉溜進來時撬開的窗縫中吹來一陣寒風,如豆燭火跳動明滅,他的臉頰也跟著明滅不定。
被逮到的紅衣小賊不說話,將空空的紅荷包擲在桌上,轉身往外走。
“現在走就沒有過年禮。”
腳步頓住了。
負氣的轉回身,指控道:“你騙人!”
梅長蘇笑起來,將手中燭臺放在桌上,招手道:“過來。”
九兒不動。
梅長蘇不再管她,邁步向裡間走去。九兒趕忙跟上了:“禮物!”追在後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