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都在忙著給大家解決生活上的困難,沒怎麼來看排練,我也刻意讓自己避開她,以免被她發覺,所以直到那一刻她才開始察覺。
“沒事!我能行!”
我躲開她,衝進了化妝間,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了一會兒,重新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雙眼已經是血紅的了。
我告訴鏡子裡的自己,你是這個家裡的男子漢,你曾經在護城河邊發過誓,如果有一天上天能給你一個家,你會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它!
走出化妝間,門外已經站了長長的兩列人。劇院裡所有人都來了,那些守護著我長大的叔叔阿姨,正神色焦慮地看著我。他們一直都很疼愛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沒事,有點小傷風。”我安慰著大家,咬緊牙關走向臺口。
婉儀站在那裡等著我,她手裡託著一杯川貝雪梨茶,臉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更擔憂。
這麼多人,唯獨瞞不過的就是她。可唯一不會勸我的,也只有她,因為她太瞭解我了。
“加油。”她低聲說道,把被子遞給我。
我一飲而盡,又拍了拍她的臉頰,像對巨人發起衝鋒前豪飲的騎士那樣,重新登上屬於我的戰場。
騎士衝向巨人,卻發現它其實是一座風車。
我憑著自己的力量登上那個戰場,最終卻被人抬了下來。
意識模糊之前,我只記得自己正在完成最後一段獨唱,之後邊要為心愛的人墜樓殉情,蒙上濾鏡的光筒打出一道藍色的追光我孤獨地站在鋼鐵搭乘的高樓之上,在提琴的獨奏中訴說著心中的悲涼。一曲唱罷,整個人從高樓上墜落,消失在觀眾的眼中。
觀眾席裡爆發出海潮般的掌聲,人們打著呼哨,歡呼著萬歲,等待著我重新登臺謝幕。可直到今天,我都再也沒能登上那個舞臺。
再度醒來時,我身邊環繞著一片白色,有兩個身影正在門廊上低聲交談著。
“他其實自小就有癆病,現在復發之後病情更加重了……”
“這都是我的錯!我該早一點發現的!”一個聲音抽泣著責備自己。
“也不怪你,癆病本來就是慢性發作的病症,我想你兒子他自己也瞞了你很久了。”醫生寬慰著宋媽媽,“以後他不能做費死費神的工作。像登臺演出這種以後不可以了……”
一句簡單至極的話,判處了我舞臺生涯的死刑。
我曾以為自己是那個世界的王,可是現在我失去了自己的王國,滾燙的淚水如同地心的熔岩一般湧出,燙傷了我。我用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不想讓哭泣的聲音。被門外的人聽到。
在醫院裡住了很久,我才得以出院,但也只是暫時緩和了病情。
癆病,現在人們叫它肺結核,以現代科學來看是種很容易控制的病症,但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想要根除這個病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能靠慢慢地調養來延長病人的壽命。
出院那天,劇院裡所有人都在門口等我。他們並沒有責備我搞砸了一次重要的演出,只是擁抱我,給我講著我離開這段時間發生的笑話,可我完全笑不出來……
婉儀在人群中看著我,並沒有講話,只是默默地流淚。
雖然宋媽媽一直堅持,但我依然還是決定從之前的房間裡搬出來,為了不傳染給其他人,我獨自住進了這間舞臺正上方的閣樓。
從那時候開始,我很少見人,像一個見不得光的鬼魂般遠離人群。每天能做的也只是在這間閣樓裡發呆,拒絕給任何人開門,食物也讓他們只放在門口就可以了。漸漸地,我想他們已經忘記我了……
我只想一個人封閉在這裡,除了舞臺上有演出的日子以外。
演出的時候,臺下的歌聲會不斷地飄向上空,無孔不入地穿透地板,進入我的耳朵。那些歡快的歌聲,對此時的我如同喪鐘般可怖。我瘋狂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想盡各種方法讓自己聽不到那些歌聲。可這都無濟於事。因為有些歌聲早就埋進我的心裡了,這些歌聲就像惡鬼一般在深夜裡追逐著我,讓我無法入眠。
直到一個深夜裡,我躺在床上呆滯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正在思考著自己是否要就此結束生命。樓下忽然傳來了一段歌聲,縹緲如我不曾見識過的江南煙雨,像是幽林深處鳴唱的夜鶯般將我從對死亡的期許中喚醒。我不得不承認,是那個歌聲讓我堅信了造物主的存在。有些高度,是人類無法攀登的。
我被那個歌聲吸引,緩緩起身,坐在漆黑的屋子裡聽了很久。這個時間人們應該都已經睡了,難道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