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陪著,出了窯門。
到了院子,只聽富堂婆娘說∶“你到咱東邊試看一下,覺著行,啥時搬過來都成。”季 工作組答應,隨女人到東窯,富堂緊忙點上油燈。季工作組一看,果然是個好去處,白晃晃 一面大席子鋪的展炕,燒得暖和不說,四圍都糊著報紙,炕臺桌面,又都收拾得整齊潔淨。 炕上一床拉開的花紅被子,像是早就給他預當好的。季工作組不禁讚道∶“不錯不錯,我但 要來,明日給你個話。”因見富堂婆娘喜笑顏開,便問∶“這窯日常沒人住?”富堂女人撇 嘴一笑,說∶“我嫌娃娃們潑煩,日常一人在這達睡哩。你來,便由你睡。但到這兒,你的 冷熱也好有個照應。”季工作組啥話沒說,出了窯門。門樓底下,少不得又是一番話別。
這季工作組看看星星,大聲咳嗽了幾下,然後撂開腿子,一顛一跛地朝大隊部走去。夜 到這時,分外安靜。村巷兩邊樹木和豬圈之類,都變化出許多稀奇古怪的黑影。季工作組雖 然是個當兵出身, 但內心裡頭總是有些膽怯。現在階級鬥爭形勢複雜,說不清什麼地方藏 著壞人,隨時會撲出來報復他。走了百八十步,突然聽到隱隱約約的人語傳來。這聲音小得 像是自己臆想中的鬼怪。季工作組立住,仔細辨聽,似有人在小聲嗚咽。季工作組提高警惕 ,克服自身障礙,輕手輕腳地閃身過去。果然,一家門洞裡蹴著一個黑影,自顧哭泣。季工 作組冷靜地喝道∶“你是誰氏?” 那黑影咕噥著。季工作組說∶“大聲點,我沒聽清。” 黑影大聲說∶“有柱。”
季工作組想起人們常說的那個二尾子,點點頭說: “我聽出來了。這咋晚了不睡覺,號 得咋哩?”那有柱說∶“我娃把門閂住,不准我進門。”季工作組說∶“看你說的,你一條 大漢叫屁大的娃娃管住了?”有柱說∶“我那賊娃瞎著哩,你不曉得。”季工作組幫忙敲了 幾下門,又推了幾下門,嘎吱一聲,門自開了。季工作組說∶“熊囊子賣豆腐——人軟貨癱 !門開著,你自家蹲著不進,怪誰?”有柱忙立起,撲死拉活地攛身進去,像是怕娃又會閂 門進不去似的。季工作組暗自好笑,心想,農村就是農村,各式各樣的怪事都有。
《騷土》第五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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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不讓他大進門,將他大十冬臘月天關在門外,凍得哭哩。你道這是何事?人沒說, 有打倒的朝廷,沒打死的老子。他兒這樣待他,自有娃的道理,平白無故兒子不會欺他。
原來,自從季工作組來了之後,村裡頭熱鬧起來,乾冷風凍的黃土坡,似乎比往年也暖 和了。這些日子,是人都不再閒著。下了工吃罷飯,男人們不說打雜餵豬,一個個竄到照壁 前,互通訊息,議論朝政。女人們也不說紡紗織布,只怕晚人一步,爭先恐後地跑到大槐
樹 底下,豎著耳朵,瞪大眼睛,探聽對面照壁下的男人咋說。論起來毛主席是咱中國歷史上的 一大能人,原因也許是看到了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是無聊,遂想起一點熱鬧兒,給民 眾解悶。所以他果斷地說:“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要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這天中午,小雷娃風風火火放學回家,走到村頭,只聽見照壁底下,嗚呼喊叫,熱氣沆 張。社員們圍成一圈,像看耍猴。雷娃鑽進去,只見自己父親在眾人的調唆下,滾了一身塵 土,正翻顛帽(筋斗)出醜。小雷娃氣憤不過,撲上去將父親是又踢又打。眾人見狀,連忙 拉開。鳳堂說∶“雷娃子,你見過你大的雞巴沒有?”雷娃回頭罵他,“我見過你大的雞巴 。” 眾人鬨然大笑。鳳堂弄了個大紅臉,懷裡掏出蒸饃,說與有柱:“ 你翻個顛帽,我這 番真的是白蒸饃予你了。”眾人也說∶“你再翻一次,鳳堂這白蒸饃真給你了,我們做主。 ”有柱瞪著一雙紅眼子,死死盯著蒸饃,不管雷娃在場不在場,說∶“你們哄人,說話不算 數!”眾人說∶“ 他鳳堂但若不給,我們眾人幫你把饃叼(搶)過來。”雷娃哭起來,拽 著父親的土衣,說:“大,咱回去,咱不吃他的屁饃。”有柱從兒子手裡掙脫,說時遲那時 快,一頭插在地下,咕咚一聲翻過去,仰面倒在地上。這鳳堂看見有柱果然又翻過去,哈哈 笑著鑽出人群,拐個彎兒,朝麥場上逃跑。有柱起來,也不說拍土,跟屁股追趕起來。雷娃 一看,也隨父親身後攆。
眾人笑著,看他們消失,才回過神來議論。這時為人頗是能言善辯的丟兒,有板有眼地 感慨道∶“看人家,老子不成,不等於兒子不成。古人言,一統天下諸葛亮,二統天下劉伯 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