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店子叭叭響著,一場火,燒了個空,將祖上傳下的店燒了個空。父子二人,站在門前,盯著燒得熱烈的藥店,半句話也講不出。一切全完了,肯定是金家乾的。連之遠被圍在正中,全是鄰里,都指著,吵著,大叫“還錢”。十萬塊,連之遠東拼西湊而來,現在被一場火燒了,一切全完了!三個人,被幾十個人圍著,像鑽入狼群的羊。
連之遠中跪在地上,向憤怒的債主求饒說:“錢,我一會也不會少你們的,砸鍋賣鐵也會還,你們放心。”就算一無所有,至少還有骨氣,骨氣就是生命線,骨氣沒,錢也就斷了。
“他還有個鬼的錢,鋪子沒了,還有個屁。”“連之遠,當初,你借我一千,說了鋪子有我一份,現在燒了,這錢你可得還。”
一旦常規的攻擊無效,就只有動用人身攻擊了。
“媽的,你這豬頭,少了個子,我把你宰了賣。”“臭猴子,平時倒講信用,現在可不成了,害死老子了。”
……
這些人,平日沒事吃喝談天,稱兄道弟,現在卻逼人如此:這就是世態炎涼。破落如此,人情冷暖更明顯,真情不值錢,真金才值錢。這一點,連小天總算學會了。
“錢,錢,錢,你們要錢,就把這些拿去。”
錢飄在地上,眾人哄搶一通,連小天冷眼盯著這可笑的一幕。連小天沒有眼淚,只要哭了,就等於向命運投降。失去了弟弟,三嬸沒了精神,昏了過去,人,一日比一日消瘦。之後,她還是去飯店,還是搶著去給富太太們洗衣,沒日沒夜地忙,最後也病倒了。醒轉之後,便少了許多笑,像往常一樣,她還是不斷地告誡連小天:“沒有過不去的坎!”連小天舊樣沒有哭,眼淚無法解決任何問題。這些年,連家一直受她照顧,算是血融於水的一家人了。從此,他已經不懂得什麼叫生活,在他眼裡,生存才是第一位的。每日每夜,他都夢到弟弟,弟弟沒有長大,還是七歲的模樣,有一張圓乎乎的臉,雖然瘦,卻白白嫩嫩,總喜歡戴著木人面具,在屋裡衝來衝去。禍不單行讓人成長,下葬那天,連小天跪在弟弟的墳前,立下誓言:做大萬和,要讓金不完一無所有。此後,住在聖城東廂的人都能見到他,一身破衣,唱著老歌,替酒坊溫酒,一日可賺回12塊,或者可以扛麻袋,就當鍛鍊肌肉,每月也可以拿到30塊。日子不易混,尤其是對一個孩子來說。為了躲債,連小天將母親送到三嬸家。街坊都說,的確應該去當兵,保家衛國,有面子,有銀子,一舉兩行。於是他報了名,守值的上官是父親的戰友,見他可憐,瘦得像猴子,便大發慈悲,替他講了幾句好話,加入了仙湖鎮當守兵。錢不多,每月領120塊,除了火食的62塊,兵服15塊,再無開銷,勉強能活下來。
臨行的那天,父親抓著他的手,一再地說:“孩子,錢多錢少不要緊,人好人壞才要緊,記得,要當個好人。”三嬸也來送他,她不是有錢人,但至少是親戚,也窮,沒有兒子從未輕鬆過。她還是那句不離口的老話:“沒有過不去的坎,孩子,要撐住啊。”這就是生活:扛著今天過明天,走過一坎算一坎。梁可可衝了上來,將一個小香袋塞在連不天手裡,開啟一看,原來是一縷頭髮。這是一個承諾,等待的承諾。
連小天跨在馬上,大聲說:“等我,我一定會混出個人樣,一定。”
他去找可可,想道個別。一進門,就迎來一把大菜刀,光閃閃的。梁大叔光著頭,站在石階下,威風凜凜地宣佈:“我女兒很貴,沒有30萬,你不準進門,她也不準過門。”說著,刀還晃了晃,寒冰冰的嚇人。
連小天伸上一個笑臉:“大叔,你這姿勢不錯啊,像個門神。”
本來伸手不打笑臉人,現在倒好,伸手還要砍笑臉人了。窗子上露出張小臉蛋,紅豔豔像桃花,盯著連小天直看。梁大叔門一帶,窗一關,攔住視線。
“小子,愛是金,情是銀,一天沒有行不通,我活了幾十年,就活出這麼一個女兒,現在我沒依沒靠,啥也不指望,就指望未來女婿掏三十萬,咱們開啟了天窗說亮話,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真是個不進油鹽的臭老頭:“大叔,你別掉進錢眼裡去了,你女兒又不是東西,可以買來買去,論斤叫價的。”
“論斤叫價怎麼了?論斤叫價,你情我願,這才實際。”
“實際!”連小天猛點頭,“實際得有點兒不近人情了。”
“滾吧,沒有錢,別到我家來東張西望的。你一看,我女兒心就野了,心一野,賣的錢就不多了。”
一嘴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