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2部分

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後門口的桃樹下,那年輕人。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寧願沒來由的一陣恍惚,想起張愛玲的文章。

他不是很喜歡張愛玲,可他偏偏就想起她寫的這篇文章,而且一字不漏。寧願出神,攢眉,心亂如麻,卻又理不出頭緒,手指頭彷彿捅到鏡子裡,感覺奇怪得緊。手上的勁用大了,女人軟綿綿的胸脯在他胸口一觸,電流湧來,鋸齒狀的,掀起溜刺耳的火花。寧願驀然驚醒,腦袋裡還是渾渾噩噩,身子已迅速攔在一輛從支路口躥出的計程車,沒理會司機的喝罵聲,拉開車後門,鑽入,將女人小心放平在膝蓋上,空出右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百元鈔票,扔向車前座,“給你。去九四醫院。有人中暑。”

一切是這樣理所當然。

寧願忘了他開始只是想撥打110的想法,也忘掉自己原本是準備去海鮮酒樓吃飯的,彷彿送這個女人去醫院便就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17

頭暈,但沒有病,福爾馬林的藥水味讓青灰色的醫院大樓變得陰涼。窗戶外面泛著光深綠色的爬山虎把陽光攔在屋外。四周牆壁雪白,安靜地守在罩有涼蓆的鋼絲床邊。這兒是特等病房。

醫生說確是中暑,沒多大問題,用完藥過會兒便能清醒。

寧願點頭,在女人身邊坐下,雙手絞動,腦袋裡依舊一片混沌,繼續研究這張工筆小畫般的臉,想弄明白點什麼,就像有種東西正在心底悄悄萌牙,長出嫩葉。女人的臉色已恢復白暫,五官線條生動,細膩柔美,眉似積雪擁住的樹,唇若冰窟中吹出的風,瀲瀲灩灩,涼意泌出。呼吸微微,竟是透明的,生出難以言喻的感覺。寧願的一顆心直墜清涼,眼神恍惚。

所謂工筆,畫法嚴謹,用筆工整,敷色層層渲染,細節直取內心深處。昔五代畫家黃筌寫花卉翎毛因工細逼真,呼之欲出,而被蒼鷹視為真物而襲之。寧願一陣眩暈,目光瞟向窗外,爬山虎的葉子嘩啦啦地漾起一片綠意。

起風了?

風像頭野馬,毛髮金黃,暴虐地闖來,踢起片塵土,呼地一聲,又奔遠了。這個宇宙灼熱而又冰涼。鴻蒙中,原自有著的那片極大的虛無漸呈露出赤裸的軀體,冰涼的,眼眸卻灼熱。感覺如此真實但又不可信賴。寧願按醫生的囑咐用冷水毛巾敷在女人額頭。女人看上去的感覺是冰涼的,額頭卻滾燙。寧願痴痴地望,望著自己內心那正在語無倫次的聲音,一下子清醒,一下子糊塗。

這是怎麼了?

生命像根小草。牆頭草,風吹兩邊倒。

女人發出呻吟,鮮豔無比,眼角掛出一滴盈盈清淚,往下滾,似不堪承受苦痛,又像難以忍受歡愉。歡愉與苦痛的極至總是一樣,總也離不開眼淚這種碳水化合物的見證。一滴眼淚加上另一滴眼淚,還是一大滴眼淚。

量與質之間的區別模糊不清,誰能找出生命的那個臨界點?

陽光熱烈,陣陣歡叫。女人臉上的淚水沒多久便已化作蒸氣不見。女人臉上透出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她是誰?我又是誰?我們從哪裡來?又往哪裡去?我們在幹什麼?屬於於我和不屬於我的女人,現在都在哪兒?寧願情不自禁俯身在女人臉頰一吻,自己會是那個吻配公主的青蛙王子嗎?

頭疼。越來越疼。

寧願起身,為自己倒了一大杯涼水,一口飲盡。肚內車轆軲地響。寧願看了眼表,還早,又坐下,繼續聚精會神地苦苦思索。他想不明白,所以他不得不想。他甚至不曉得自己在想些什麼。一連串破碎的單詞從腦海深處晃過,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又似乎所有的意義全在裡面。

人,在某些時候,確實會莫明其妙。

身子似被流雲托起,時浮時沉,間或有白鳥、黑鳥、五彩斑斕的鳥掠空飛去,無數光環忽大忽小,忽明忽暗,一個套一個,又似海上波濤,顏色黝黑,在月下閃光。吳非緩緩地睜開眼,感覺自己像從幽深黑色海洋底下漸漸浮起,努力地辯認眼前一團團金光閃閃的光線。光線凝結,成為白色的牆壁,成為牆壁上那桔黃|色的石英鐘,也成為一個似被金子磨擦過的男人的臉。

咦?吳非輕輕地籲出口驚訝。

()免費TXT小說下載

這是哪?他又是誰?不認識呀。額頭冰涼,指尖灼熱。

吳非閉眼,屏聲靜息,想了一會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