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的變故,宋泓弛一言不發。他躺在床上,靜靜地望著牆角那株芍藥——
這麼多天以來,沒有人澆水打理,那芍藥的枝幹和葉子都已是有些奄奄的了。
他不去理會它的死活,又誰還會記得那樣無聲無息的生命隕落?
這麼多日以來,石豔妝一直守在他的床榻前,如今,他醒了,面上的表情無雪無晴,看不出悲喜,可任誰都看得出他死灰槁木一般的精神。面對這樣的他,她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尷尬之餘也直覺自己沒臉面對他。“錦書,是朕對不起你”她囁嚅著,低垂著頭不敢看他,只好看著那矮几上的藥碗,從那嫋嫋的熱氣微微騰起,一直到完全冷卻,也沒能找到什麼可說的話,只好將頭垂得更低:“錦書,你先喝藥罷”
宋泓弛面色平靜,好半晌之後才開口,低沉的嗓音已是沒了平素的溫柔,顯出難以抑制的微微沙啞:“陛下,不如直接賜為臣一杯鴆酒罷為臣把這條命賠給您從此兩不相欠”
從他如此言語中,石豔妝心底舔拭到了無法掩飾的蕭索,一種難言的苦澀伴著無力感席捲了所有知覺。“錦書,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朕?”她立在他床榻前,手足無措,不知自己該要如何是好:“朕今日就下詔,封你做鳳君!朕——”
“陛下,不必了。”宋泓弛輕輕打斷她的話,只是將視線從那芍藥上收回來,微微闔上眼,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無論是神色還是舉動,都透著難以壓抑的疲憊和倦然:“如今為臣不過是個廢人,若成為大夏的鳳君,於大夏,於陛下,都將是天大的諷刺”他一字一字,說得極輕,可落在石豔妝的心頭,卻像是有千斤重,令她難於負荷。最終,他睜開眼,卻並不看她,只是微微側過頭,眼中隱隱閃爍著淚光:“陛下不要再用這種方法羞辱為臣了”
本以為他會高興,可他的神情和著“羞辱”一詞,如同一根極長極鋒利的針,直直刺進了石豔妝的心裡,思及自己之前那般混賬地羞辱他,傷害他,辜負他,瞬間便使得本就有些無話找話說的她啞口無言。
“錦書”明明那麼想哭,可是,她卻終是忍住,使勁地把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給眨回去,深吸了幾口氣,輕輕地道:“朕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泓弛靜靜地聽她說著,不言不語,直到她僵在那裡幾乎化成一根木頭,他才輕輕地噓一口氣。。”
“陛下回宮去吧”他緩緩地躺下,整個人都縮排被褥中,無聲地將臉轉向床榻的內側,似乎是想以這樣的方法遮掩自己的表情和情緒:“為臣很累了”
望著他的背,石豔妝站在那裡,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做什麼。似乎,他與她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形的鴻溝,即便是近在咫尺,也永遠無法跨越。少心血”
許久之後,她才腳步踉蹌的往外走,心中一片荒涼——
雖然宋泓弛拒絕了石豔妝要立他做鳳君的提議,可是,回到內廷,石豔妝還是立刻召來了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和提督太監,下令草詔,堅持要封他為鳳君——
事已至此,她後悔莫及,畢竟,那樣的後果,任何男人都是無法接受的,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補償他
只是,當這詔書草擬出來,正打算向群臣公佈之時,宋泓弛卻是委託內閣閣臣呈上來了一封奏摺,聲稱自己染上了惡疾,無法生育,不能勝任鳳君之職,願意辭官歸隱,終生不娶,以報當初的厚愛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事很快便就傳了出去,加之宋泓弛再沒有上過朝,群臣便私底下議論紛紛。當然,眾人不知詳情,自然不知那“惡疾”的真相,也不相信所謂“無法生育”乃是事實,有的猜測宋泓弛大約是想成全石豔妝要冊立那擺夷男子為鳳君的夙願,所以寧肯這麼委屈自己,也有的藉機詆譭,認定宋泓弛假意大度,實乃惺惺作態,甚至還有的認為,宋泓弛早已與別的女子暗通曲款,有了不可告人的關係,如今想借此大做文章
只有石豔妝才明白,他的“厚愛”一詞於她而言,是怎生沒邊沒際的諷刺。
她壓著那奏摺,一直不知該要怎麼處理才好,去見自己唯一的侍君,那人卻又不知怎的,硬是與她糾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連一刻的安寧也沒有。一時之間,她心煩意亂之下,身子便覺得有些不適,召了太醫過來請脈,卻是意外得了個令她喜出望外的訊息——
她有身孕了!
這個孩子是誰的,她心知肚明,畢竟,她身邊也就這麼兩個男人。
只是,當她懷著幾分欣喜與忐忑再次跨入右相府時,卻發現宋泓弛已經在遣散那本就不多的僕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