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穿戴完畢,很坦然地站在床榻前,澄澈的眸中浮現出淡淡的一層光暈,麵皮上仍舊帶著笑意,像是無奈的自嘲:“捫心自問,朕橫豎也不過只有一條命做抵押,夠膽量信任誰?”
“信任與否,與膽量和性命無關。”沈知寒掉轉了臉,不再看她,可是側過頭去,卻看到了床榻後頭那開著一道縫的密室,心裡不免揣度,也不知自己的身體還在不在裡頭。越看那密室,他越覺得石將離心懷不軌,甚至那道黝黑的縫隙,也像是隨時可能張開的野獸的血盆大口,令人心生畏懼。思及至此,他黑亮的眸子,極慢地現出一縷寒光,幽邃而凜冽,淡淡地只一句話:“你心機似海,毫無誠意,值得誰以信任回報你?”
石將離靜靜地看著床榻上的沈知寒,在他未曾發現的角度,眼眸之中似乎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比熊熊的烈火灼燒得還要熱,似乎只一眼,就燃燼了一切。不得不說,她如今有種頗為奇怪的感覺,眼前這傅景玉,越發的像沈知寒,那種渾然天成的氣質,彷彿從骨血裡透出來的那般,一寸一寸地攪擾著她的冷靜。
如此的情景,多像當年她與沈知寒相見的最後一面呵!
那時,她也是這般,站在墨蘭冢他的寢房裡,凝望著坐在床榻上的他,極度不捨地與他告別,詢問他想要得到什麼報酬——
只是,她那時卻不知道,她當初身中劇毒,生關死劫之時被相王宋泓弛給送到墨蘭冢去,沈知寒是並不肯醫治她的。爾後,是宋泓弛以沈重霜的屍首作為交換,沈知寒才勉強同意救她一命。
所以,與她的羞怯不捨全然不同,對於這個仇人之女,沈知寒雖然年少,可卻冷得如同冰山,徑自扔給了他一個裝滿了各種小藥瓶的袋子,爾後便只管翻閱手裡的醫理典籍,連正眼也不瞧她。
雖然他每每逼她喝藥之時不假辭令,偶爾還會大逆不道地惡言相向,可是,他到底是對救命恩人,於他,她自然也是心存感激與傾慕的。“沈知寒,你對朕有救命之恩,朕命你同朕一道回宮,就任太醫院院使之職,御賜金牌,號令天下醫者,你看可好?”拾起了那裝著藥瓶的袋子,她問得小心翼翼。
那時,本以為他對她在意,可許久許久之後,她才知道,他當時給了她幾乎能解天下百毒的各類靈藥,只因,他不想再見到她了。
“我無意號令誰。”他只管低頭看書,低沉的嗓音平穩而漠然,甚至帶點涼薄的意味,道出了幾個毫無感情的字眼:“你便是將帝位讓與我,我也無甚興趣!”
他依舊是與平素一樣大逆不道的言語,她卻是被驚了一驚,免不了嬌叱了一聲:“你,大膽!”
身為女帝,自幼,她便懂得何謂“唯吾獨尊”,沈知寒的這等言語,足可以將他治以死罪,禍及滿門!可是,叱畢之後,他卻是無動於衷,似乎對什麼罪責毫不在乎,只管看他的書,竟像是懶得看她一眼。那一瞬,她那素來被嬌慣著的小性子也免不了好奇起來:“為何不願只要你想要什麼,告訴朕,朕樣樣依你”
她說的有些躊躇,一字一字皆是謹慎,陪盡小心。素來,都是他人眾星拱月一般對她有求必應,幾時,她竟然會如此在意這個少年的所思所想
可是,誰叫所有人束手無策之時,偏偏只有他有能耐救她的命?
他在她心裡,早已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樣樣依我?”聽了她這樣的言語,他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終於抬起眼來瞥她,繼而哈哈大笑。那笑,帶著她當初品不出的苦澀與無奈,所以,後來每每回憶,她便更感覺心疼難當。
猶記得,那時,他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停住,有些疲憊地合上眼,濃密的睫靜靜下垂,任憑月色的光暈投落下兩道寂寥的陰影,生生遮住了眼:“我此生只有兩個願望——歲至花甲,遠走高飛!”
歲至花甲。
遠走高飛。
她暗暗記下了這兩個願望。
畢竟,於常人而言,這實在算不得是什麼了不得的願望,只是,她那時卻不知道他有那惱人的家族宿疾,註定活不過二十五歲,也不知道他的膝蓋骨是他孃親親手挖去的,而他,曾經立下過毒誓,永不離開那囚籠一般的墨蘭冢。
當宋泓弛來接她回京之時,她向宋泓弛提起有意要帶沈知寒一起回京,宋泓弛一反平素對她的百依百順,只是徑自沉默,許久之後才回應,只推脫讓她先回京,一切等她親政之後再說不遲。
再後來,於她那九五之尊自認萬事皆要隨其意願的狷狂而言,宿命有著不按牌理出牌的瘋癲,對一切後果全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