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不過短短數丈的距離,在她的眼中,卻長遠得仿似沒有盡頭。
沈知寒輕輕撫著琴絃,只覺指腹壓在那涼意十足的冰蠶絲絃上,帶著一種恍惚的錯覺,彷彿時間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夜,他也是這般撫著琴絃,突然連等死的惶然和忐忑也沒了,心中全是頹然地餘燼,只想痛痛快快地解脫,才有了火燒墨蘭冢與自封地墓的打算。可而今,他卻是活在了另一個人的皮囊中,卻不知是該延續那人生還是另闢一片天地。此時此刻,他不得不說,世事迷茫,不曉得一念的轉變會生出什麼樣的悲歡離合,更不曉得,一個人的心裡究竟能藏下多少秘密。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這全無預警的一聲輕喚驟然一驚,冷不防本能地轉過頭去,卻見著石將離一步一步地緩緩朝自己走了過來。那一瞬,他突然忐忑不安起來,心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提了起來,顫顫地懸著。
她認出他了麼?!
可就在她距離他還有不到一丈的距離時,他突然鎮定了下來,眸光驟黯,神色一凜,將手指從那七絃絲桐上收回,斜斜地揚起入鬢的劍眉。“你的沈知寒不是躺在那裡的麼?”他有意無意地瞥向那床榻之上,表情已是迅速轉為了面無表情的漠然。轉回眼眸,見她似乎是受了什麼震驚,蹙起了眉頭,他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慍怒,那絲毫沒有笑意的微涼眸子裡噙著一絲突如其來的幽深譏諷,就連話也甚為尖刻:“怎麼,費盡心思他也還是沒有活過來,讓你很失望?!”
石將離隨著他的視線望向那床榻,卻見她心心念唸的那個人仍舊是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悄無聲息地沉睡著,臉色一下就黯了,極是難看。
原來,這不是沈知寒,是傅景玉!
這一日以來,從滿懷希望到希望落空,她已是有些難以接受,而方才又在流沁閣被思雲卿一番輕薄並著譏嘲,心中更是窩火,如今,這不識好歹的“傅景玉”居然也要來參上一腳,對她冷嘲熱諷——
剎時間,她壓抑在心中的怒火終於給全部激發了出來。“你像是早就知道一切,故意等著看朕的笑話?”她陰沉地開了口,夜明珠的光亮映在眼眸內,一泱一泱下沉,沉到眼底,便完全做看不透的漆黑,如寒冰一般冷漠無情的言語,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傅景玉,不要自以為有恃無恐,朕就拿你沒轍!”
那宴席之上,石將離與刀洌離開之後,沈知寒不過幾句難辨真假的言語就從那誠惶誠恐的南蠻王嘴裡得知了些真相,此時,自然免不了五味雜陳。“換身移魂?”“這些無稽之談,你這堂堂的一朝之君竟也深信不疑。”
“信與不信,這是朕的事。”目光微微一凜,石將離驀地深呼吸,圓潤的眸子有著一絲顯而易見的陰鷙,可又無可奈何,唇邊便揚起一抹冷弧:“朕見你如今對沈知寒處處模仿,幾可亂真,實在頗為滿意,意欲——”話說到最後,她拉長了尾音,蹦出了咬牙切齒的一個詞來——
“嘉獎!”
沈知寒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過頭去,對“嘉獎”一詞似乎是嗤之以鼻:“還是免了吧,你答應過我,會放了天牢裡的那個少年——”
“鳳君,一樁歸一樁,切莫混淆。”石將離上前幾步,接過話尾,微微躬□子,輕描淡寫的言語深處暗藏著狡黠:“鳳君所說的破解攝魂術的法子,朕還沒有使用過,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效。若有效,朕自會遵守承諾,將那天牢中的刺客給放了。”
說著這話時,她神色很是平靜,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說謊。
沒錯,她的確是見過了思雲卿,可那思雲卿並沒有在她身上施以攝魂術,那麼,自然也無法驗證那破解攝魂術的法子是否有效,若要較真,她也算不得是騙人。
沈知寒不置可否,所有的情緒都被麻木取代了,只餘下面無表情的漠然。
見他這副愛理不理地模樣,石將離挑起眉,眼角的餘光掃過他那令人著迷的側臉,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也越來越詭異,讓人嗅出了幾分陰謀的味道:“不過,朕思來想去,那刺客小小年紀,竟然神通廣大地混到宮裡,意欲縱火,必然是有人在後頭策劃教唆——”她頓了頓,故意吊人胃口一般,見他轉過頭來,有些驚愕,這才繼續往下道:“朕已經下旨,派影衛將他的養父也一併抓起來了,目前正一併囚禁在天牢中,正尋思著動點什麼刑,讓他吃點苦頭。不過說來倒是甚巧,那刺客的養父竟然是墨蘭冢沈家的前總管路禾風——”
“石將離!”
見她如此卑鄙地專捏軟肋,沈知寒終於忍無可忍了,怒意十足地直呼她的名諱,面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