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並沒醒來。一來二去,我的耐心實在已耗至極限,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真氣沉於指間,指尖冰涼堅硬如鐵,一把用力掐上滄海葛蘭毫無防備的脖頸,並配上飄渺沙啞蒼涼的回聲:“滄~~~海~~~~葛~~~~蘭~~~~~納……命……來……”
我感到手掌下的身軀驀地一彈,葛蘭的雙目陡然睜開,在漆黑的暗夜中彷彿金光砰射,但我回給他更壓抑,更陰惻惻的微笑。我鼓動真氣,身後又是颳起一陣陰風,吹得我衣袍飄蕩,但手下的力道更加收緊,我滿足地看著他先是鎮定地伸手想要掰開我的手腕,但不僅並沒做到,而且因為施力而迫出了喉管中的空氣,使得掙扎更加困難。他額角的青筋暴起,汗流滴下,但仍沉默且毫不放棄與我的手腕較力,但他處於這種狀態下的力氣想要做到這就好比蚍蜉撼樹一般。我實在看不出他到底害怕了與否,但依然維持著陰慘的微笑,內心卻比較愜意地看著他麵皮由慘白變得紫漲,由紫漲變得鐵青……忽然,他像是才想起了自己還有其他武器,居然一腳向我踢來。我惱怒,一膝蓋頂下去,他的胸中擠出一聲悶哼。
他扳動我的手腕的手越來越沒力氣,目光也開始渙散,我猛一使力,總算看到他翻起白眼,一個暈厥過去。
他被“鬼”掐住脖子時既沒叫喊又沒弄出聲響,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煩。我拍拍手掌,站起身來。
還留了一口氣,總不會這麼容易就死,好歹他也是如假包換的魔族。我並不想取他性命,倒只是把血海深仇當作一個玩笑來報,覺得自己仁厚已極。
不過想必葛蘭今日醒來,或是此後日日醒來,都會做噩夢吧!
三十六(上)
雪鴉呱呱叫著倉皇地飛過,枯黑的老樹垂下刺稜的枝椏,鮮紅的血將雪白的凍土染得坑坑窪窪。
斑斕的地上,躺著一具形狀猙獰的屍體。那人的臉已經被血汙染得辨不出本來面目,只有雙眼不甘地暴睜,眼眶齜裂。
我第一次殺人,自然比較狼藉些。
我呆呆抽回刀子,別人的血順著刀刃滾下。我回頭望向抱著手遠遠站在後面微笑著的葛蘭,遲疑了一下,向他身邊走去。
葛蘭迅速地從袖子中抽出手來,用三根手指抵住我的額頭,嫌惡地道:“別靠過來!”
我低頭看看,青黑的襖子被血跡弄得髒兮兮的,銀亮的刀面上,映出我被血點飈到一片的臉,也有幾分可怖。
第一次殺了人的害怕和空虛感一起湧上心頭。我不屈不撓地向前邁動著步子,可是葛蘭只要願意力氣便也可以很大,我怎麼都挨不到他。
那時我才剛剛只七歲,還是半清醒半懵懂的年紀,葛蘭只比我大四歲,卻比我懂的多得多。明明是聽他的指示殺的人,到頭來他卻將自己置身事外,還嫌東嫌西。由此可以見得,他從小就一肚子黑漆漆的壞水,不是什麼好東西。
葛蘭一直跟我保持著三步以上的距離,七彎八拐繞著沒什麼人的小路領我回家,到了後院,他停腳往高高的牆頭上一指:“翻過去。”
我們偷偷從後門溜進家裡,一路躲著僕役,跑到葛蘭住的小院落。自從他爹過世以後,這裡就日漸蕭零,其實來往的人也不多。
站在門檻邊上,他又回頭惡狠狠命令我:“站著,這麼髒,不許進我房間。”
我其實已經很累,不願跟他爭執,甚至也不願想什麼,於是乖乖杵在那裡。
他進屋忙活了一會,拎出一桶水,拿著一個木瓢,看著我,臉上浮起一抹親切的微笑:“來,衣服脫了扔掉,我順便幫你洗一洗。”
雖然我已經幾個月沒洗澡了也根本不想洗,雖然葛蘭的笑容親切得有些讓人恐怖,但我心裡實在太過疲倦,所以也居然沒警醒。
我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地問:“就在這裡洗麼?好冷……”
葛蘭的面孔霎時間變得嚴厲:“全身上下比炭還髒,難道還想進我屋子洗不成?就一兩下的事兒,忍著!趕緊衝乾淨了,讓你進屋去烤暖爐。”
被最後的“暖爐”兩個字誘惑,我抖抖地光著身子站在院子中央,冷風呼呼地穿堂而過,滴出的鼻水頃刻被凍成冰。葛蘭裹著一身狼皮大衣,笑嘻嘻地一隻手拎著水桶,一手拿著水瓢,對我當頭澆下--
我呆了片刻,慘叫著跳著腳往回縮:“凍凍凍凍凍凍--”
葛蘭追著我滿院子跑澆冰水:“嚷什麼嚷,多凍凍身體好,有助內力運轉修行~”
是啊,反正天寒地凍,一個七歲的小娃在滴水成冰灌著穿堂風的院子裡被騙得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