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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袂,一隻手移著燈,走到太湖石邊來道:“正好告訴一番。”舉子一時間掙扎不脫,暗道:“等他說得沒理時,算計打他一頓。”只見那婦人倚著太湖石,就在石上拍拍手道:“前日有一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是我不是,是他不是?”道罷,便把一個食指向石上一劃道:“這是一件了。”劃了一劃,只見那石皮亂爆起來,已自摳去了一寸有餘深。連連數了三件,劃了三劃,那太湖石便似錐子鑿成一個“川”字,斜看來又是“三”字,足足皆有寸餘,就象饞刻的一般。那舉子驚得渾身汗出,滿面通紅,連聲道:“都是娘子的是。”把一片要與他分個皂白的雄心,好象一桶雪水當頭一淋,氣也不敢抖了。婦人說罷,擎出一張匡床來與舉子自睡,又替他喂好了馬。卻走進去與老婆子關了門,息了火睡了。舉子一夜無眠,嘆道:“天下有這等大力的人!早是不曾與他交手,不然,性命休矣。”巴到天明,備了馬,作謝了,再不說一句別的話,悄然去了。自後收拾了好些威風,再也不去惹閒事管,也只是怕逢著車庶似他的吃了虧。

今日說一個恃本事說大話的,吃了好些驚恐,惹出一場話柄來。正是:

虎為百獸尊,百獸伏不動。

若逢獅子吼,虎又全沒用。

話說國朝嘉靖年間,北直隸河間府交河縣一人姓劉名嶔,叫做劉東山,在北京巡捕衙門裡當一個緝捕軍校的頭。此人有一身好本事,弓馬熟嫻,發矢再無空落,人號他連珠箭。隨你異常狠盜,逢著他便如甕中捉查,手到拿來。因此也積攢得有些家事。年三十餘,覺得心裡不耐煩做此道路,告脫了,在本縣去別尋生理。

一日,冬底殘年,趕著驢馬十餘頭到京師轉賣,約賣得一百多兩銀子。交易完了,至順城門(即宣武門)僱騾歸家。在騾馬主人店中,遇見一個鄰舍張二郎入京來,同在店買飯吃。二郎問道:“東山何往?”東山把前事說了一遍,道:“而今在此僱騾,今日宿了,明日走路。”二郎道:“近日路上好生難行,良鄉、鄲州一帶,盜賊出沒,白日劫人。老兄帶了偌多銀子,沒個做伴,獨來獨往,只怕著了道兒,須放仔細些!”東山聽罷,不覺鬚眉開動,唇齒奮揚。把兩隻手捏了拳頭,做一個開弓的手勢,哈哈大笑道:“二十年間,張弓追討,矢無虛發,不曾撞個對手。今番收場買賣,定不到得折本。”店中滿座聽見他高聲大喊,盡回頭來看。也有問他姓名的,道:“久仰,久仰。”二郎自覺有些失言,作別出店去了。

東山睡到五更頭,爬起來,梳洗結束。將銀子緊縛裹肚內,紮在腰間,肩上掛一張弓,衣外跨一把刀,兩膝下藏矢二十簇。揀一個高大的健騾,騰地騎上,一鞭前走。走了三四十里,來到良鄉,只見後頭有一人奔馬趕來,遇著東山的騾,便按轡少駐。東山舉目覷他,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美少年,且是打扮得好。但見:

黃衫氈笠,短劍長弓。箭房中新矢二十餘枝,馬額上紅纓一大簇。裹腹鬧裝燦爛,是個白麵郎君;恨人緊轡噴嘶,好匹高頭駿騎!

東山正在顧盼之際,那少年遙叫道:“我們一起走路則個。”就向東山拱手道:“造次行途,願問高姓大名。”東山答應“小可姓劉名嶔,別號東山,人只叫我是劉東山。”少年道:“久仰先輩大名,如雷貫耳,小人有幸相遇。今先輩欲何往?”東山道:“小可要回本藉交河縣去。”少年道:“恰好,恰好。小人家住臨淄,也是舊族子弟,幼年頗曾讀書,只因性好弓馬,把書本丟了。三年前帶了些資本往京貿易,頗得些利息。今欲歸家婚娶,正好與先輩作伴同路行去,放膽壯些。直到河間府城,然後分路。有幸,有幸。”東山一路看他腰間沉重,語言溫謹,相貌俊逸,身材小巧,諒道不是歹人。且路上有伴,不至寂寞,心上也歡喜,道:“當得相陪。”是夜一同下了旅店,同一處飲食歇宿,如兄若弟,甚是相得。

明日,並轡出汀州。少年在馬上問道:“久聞先輩最善捕賊,一生捕得多少?也曾撞著好漢否?”東山正要誇逞自家手段,這一問揉著癢處,且量他年小可欺,便侈口道:“小可生平兩隻手一張弓,拿盡綠林中人,也不記其數,並無一個對手。這些鼠輩,何足道哉!而今中年心懶,故棄此道路。倘若前途撞著,便中拿個把兒你看手段!”少年但微微冷笑道:“元來如此。”就馬上伸手過來,說道:“借肩上寶弓一看。”東山在騾上遞將過來,少年左手把住,右手輕輕一拽就滿,連放連拽,就如一條軟絹帶。東山大驚失色,也借少年的弓過來看。看那少年的弓,約有二十斤重,東山用盡平生之力,面紅耳赤,不要說扯滿,只求如初八夜頭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