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不說話了。
“你覺得,我愛她麼?”
“我問你你問我?”夏米實在搞不懂。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我從小就那副樣子,少言寡語、不識時務,對人冷淡、脾氣又暴躁,既不溫柔也不浪漫,因此,從沒想過會有一個女人,會象簡影對我那樣好,好到我不回報就罪孽深重似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如果說我愛她的話,那也是某種壓力下的妥協。然後,你走了,我也累了,不想再這麼沒完沒了地折騰下去,出國也好,結婚也罷,統統都是她父母施捨給我的恩惠。”
“夏米,你我都是貧民窩裡出來的人,你選擇離開,除了想要成全我的事業,難道不也是因為害怕跟簡影那樣的家庭永遠聯絡在一起麼?”
“你怕,我也怕。我知道談教授對我的好是真誠的,絲毫沒有憐憫的意思,可是,夏米,我們又憑什麼去接受人家的好意,賴在人家家裡享受這樣的恩惠呢?所以你每次把我一個人丟在那種環境裡,我就火冒三丈,我覺得你怎麼一點也不瞭解我?”
夏吹第一次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夏米聽得很投入,她不得不承認,夏吹說得句句是實話。
“可是,簡影怎麼辦呢?”
“我想,她很快就會忘記我,就象當年裴希希那樣。”
“你怎麼能這麼說,簡影不是裴希希,裴希希哪點比得上她?”
“我知道你不喜歡裴希希,反正和我在一起的女孩,沒有一個你看得順眼的,還不如不要。”
“胡說!我喜歡簡影,她是個好女孩,我真的喜歡她。”
“這對她不公平……”
夏米默默地把臉埋進路燈的陰影裡,為了掩飾自己哀傷的表情。
“不行,你必須回去。”她驀地驚醒。
“明天就走,聽到沒有!”
夏吹知道和她講道理根本沒用,所以這次他使用了武力。
他把夏米從角落一把抓到自己面前,鞋尖頂鞋尖的距離,然後,俯下身,幾乎要把眼睛嵌入她的瞳孔。
他必須確定,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夏米所有的意志力全部都要集中在這一個瞬間。
“你給我仔細聽著,我這輩子,除了埋頭苦讀什麼也不會,包括和女人談情說愛。唯一的特長就是從小遠遠地站在那裡照顧你、守護你,巴望著你趕快長大,那樣我就可以擺脫你,過我想要的生活,現在,你終於長大了,可是,我卻再也無法把你甩開了。”
夏米糊里糊塗,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夏米,十八歲的時候,你告訴了我那兩棵櫻花樹的秘密,如果現在,我對你說,這些年我始終無法忘記當年那棵哀怨小樹,終於決心回來補足她為我失去的所有養分,那麼,你還會趕我走麼?”
夏米怔住了,神思迷離地停留在夏吹輪廓分明的五官上
很熾熱的東西從他身上溜出來,轉眼就消失在夏米的身體裡。
她感到全身的血液正瘋狂地往頭頂上湧,冷不丁抽搐。
櫻花樹?那是多久以前的故事?她給他,只是想埋葬它,她以為他不會看,即使看了也不會理解,可是,現在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所顧忌地對她證明,他早就已經變成那棵能夠永遠為她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
“我們生來就是一體的,不是麼?”
夏米沒法再聽下去,她覺得喉嚨裡難過極了,有什麼東西正按耐不住,急著要湧出來,於是,她掙脫了夏吹的囚禁,完全背過身去,很久很久,一點聲音也沒有。
夏吹沒想到結果是這樣的,他以為她會感動,會雀躍,甚至在如此夜深人靜的時刻,毅然突破世俗的界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舉動,可是,她竟然選擇了距離與沉默。
恐懼立刻將他包圍起來,難道他錯了?從頭到尾全錯了?
夏吹突然完全失去了自信,他不敢再靠近半步,或是強迫她再站到面前,他只有踉蹌地後退,退到離她最遠最遠,零的位置上。
背後的腳步聲,讓夏米怦然心悸。
他要走了麼?如果她再不回頭,他就要永遠回到先前遙不可及的位置上,即便她再怎麼孤苦伶仃,再怎麼受盡委屈,也永遠不想知道了麼?
可是,她能回頭麼?可以回頭麼?
如果回頭看見的只是陡峭的懸崖和地獄的烈火,他也願意和她在一起麼?
“夏吹!”夏米轉身叫他。
他停下來了,終於停下來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