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雍正看了一眼鄂爾泰說,“比如過去人們常常提到的那句話:'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知府一年的俸祿不過百把兩,這十萬之數是從哪裡來的?還不都是吃的火耗?現在火耗都歸公了,最肥的知府缺份,也不過才五千兩。他們都紛紛上表說'感沐皇恩'呀,'竭心贊同'呀。天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反正朕是不信的。你一下子就剝掉了他全部收入的九成半,他能夠說你好嗎?但這層紙還不能捅破,不道破真情,假的便也就成了'真'的了。一床棉被遮蓋著,如此而已。就像夏天,你就是扒光了衣服也還是熱得不行。怎麼辦呢?誰見過光著身子上大街的人?明知道穿上衣服是'假',可你還得把它當成真,也不能不穿衣服。因為只有穿上了它,你才是個'人'。”雍正這裡正在長篇大論地說著,就見高無庸在外邊伸著個頭。便厲聲問道:“什麼事?”“回皇上,二爺……他,他不中用了,但還沒有嚥氣……太醫院和侍候他的人全都來了。”雍正心裡格登一下,便說:“讓他們都進來回話!”那個太醫凍得嘴唇烏青,磕了頭便結結巴巴地說:“前七天頭裡,我們就報了二爺病危的訊息。太醫院去了三個醫正為他診脈,昨天夜裡他就三焦不聚,脈象也不可扶……”“你是在顯擺能耐,還是在報王子的病情!”雍正厲聲斥責著,“快說,他現在到底怎樣了?”那御醫嚇得機靈了一下,又連忙說:“回稟皇上,王爺現如今已經是到了迴光返照之時,最多也只能支撐兩個時辰……”雍正點了點頭,又問隨同來的太監:“你們爺有什麼話?”“王爺他只是流著淚看著他的世子,沒有什麼囑咐的話。他指著櫃子上的經書吩咐奴才說:'我死後,把經書全部獻給皇上。皇上是佛爺轉世,他一生最愛見的就是經書……'。”雍正在心裡頭輕輕地叫了一聲:“二哥,你……”他已是淚如雨下了。幾十年的恩恩怨怨,風風雨雨,一下子全都湧上他的心頭。聽著二哥這臨終遺言,他更是五內俱焚。喬引娣自入官以來,還從來沒見過皇上這樣傷心哪。她連忙擰了把熱毛巾送了上來。雍正接過揩了一下臉問:“二哥早年的太子鑾駕,現在還有嗎?”允祥回答道:“原先都在毓慶宮裡封著,年代久了,有的地方已經裂開了縫。修補一下,大概還能用。”雍正點頭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安慰二哥的心!高無庸,傳旨給毓慶宮,立刻啟封,並把當年的太子鑾駕抬到允礽那裡。在他嚥氣之前,一定讓他親眼看到。傳話給允礽,就說朕的旨意,他死後仍用太子之禮傳送他。”“扎!”雍正斷喝一聲:“一個時辰內辦不下這差使,你的壽限也就到了!”“扎!”高無庸連滾帶爬地跑了。
雍正沉吟了一下又說:“朕思念二哥,本來想自己親自為他送終的,可是又不願意讓他以臣子之禮來待朕。弘曆去也不大合適,因為馬上就要說到嶽鍾麒進軍的事了。這樣吧,弘時,你替朕跑一趟吧。”弘時聽父皇這話音,似乎有點更看重弘曆。但又一轉念,這一去就是代天子親臨,身份也並不寒磣。便打了一躬說:“兒臣遵旨。兒臣想說一句:'請二伯伯靜養珍攝,早點用藥也不是沒有指望的。皇阿瑪說,等二伯伯大安了,還要召您去玉泉山上品嚐泉水呢'。兒臣覺得這樣說,更能安慰二伯臨終時的心。”雍正臉上泛出了笑容:“嗯,很好。你去後,就守在他的身邊,如果有什麼臨終遺言,就帶回來是了。”弘時答應著,在殿口披上油衣,匆匆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雍正不再說話,他的心彷彿被緊緊地揪著似的,好像在這一刻間就蒼老了許多。張廷玉在一旁說:“皇上,老臣以為,皇天無親,唯德是輔。昔日允礽為太子時,昏庸無能,不忠不孝,先帝曾兩立兩廢,仁至義盡而無以復加。皇上您全孝全悌,為臣子時,竭忠盡智以輔佐太子;為君王時,則又善保安養他。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帝君?允礽能以天年告終,於聖化中歸心向佛,應當說,他得到的下場是最好的。他已過天年,也不算夭亡,請聖上不要過於傷懷。”雍正說道:“廷玉這話,足見你通明事理。回想起來,幾十年穩坐太子之位的,被打翻在地;拼了死命又用盡心機想當皇帝的,偏偏一敗塗地。這是為什麼?這是天意!你們叫各部再議議阿其那他們的事,也可以暫緩對他們的處分。朕已經讓過一百次了,也不在乎再忍讓這一百零一次。胡什禮給朕上了摺子說,塞思黑得了暈病,不思飲食;阿其那又拉肚子;二哥已快要死去;大哥瘋了。想一想先帝的幾個兒子,竟然都到了這個份兒上,朕真不願再去取了老八、老九他們的性命。但朕也絕不能以殺他們為諱,更不指望他們能夠迴心向善。朕在這裡先放下一句話:要麼就保全他們壽終正寢;要麼就是把他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