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看見人們還很熱心地排著隊,排在後面的正焦急地引頸眺望。
茗煙經過這番鬧劇似的折騰,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獨自踏著昏暗的月光穿過人跡稀疏的夜色,到了一家酒樓,他索性進去揀一張大桌子坐下,點了十幾道菜,他正慢慢品味之時,酒桌邊就規規矩矩地坐了幾個乞丐,他們心裡都明白這小子肯定吃不完。他們盯著茗煙,茗煙卻並不再乎,伸手擰下一隻雞腿。一個小乞丐忍耐不住,哭著說道:“他把雞腿吃了。”一個女乞丐慌忙捂住他的嘴,盡力安慰這飢腸漉漉的小兒。茗煙咬了一口雞腿,覺得味道不正,順手就給了那個小乞丐。他問:“你們都是從哪兒來的?”
“陝北,不瞞小哥,我們也曾是大富人家,可惜家產被闖賊搶盡了。”
茗煙瞧瞧他們的模樣,個個髒兮兮的,便敗了胃口,呼喚老闆算帳,幾個乞丐立刻動手搶食起來。一位老乞丐被一腳踢翻在地上,他並不記恨,因為他已搶到了一塊厚實的雞胸脯,就坐在地上有滋有味地大嚼起來。茗煙不屑一顧地回到自己的客棧,早早地安歇。
第二天,在江陰渡口,他正待租船渡江,忽然碰見方密之的書僮,得到董小宛的訊息。書僮道:“宛姑娘可能還在黃山呢。”茗煙問道:“你這是去哪裡?”回桐城。我替公子辦事,出門已有五個月了。“兩人又說了些閒話,才在江邊分了手。
茗煙心想:“如果去蘇州,她人卻在黃山,不就白跑了,乾脆去南京見了公子再作理會吧。”於是,茗煙僱了船,往南京而去。
且說冒闢疆到了南京,先在陳定生家裡住下,從他口中得知董小宛去了黃山,不知道回沒回蘇州,過了幾天,方密之也從桐城趕來。他告訴冒闢疆道:“董小宛去年秋天就離開黃山回了蘇州,方惟儀還很想念她呢。”
冒闢疆和方密之多年不見,一時興起,上了一座酒樓點了酒菜,要了兩壺剛出爐的苦蕎酒,非常好喝,兩人眼中都隱隱約約呈現出了青青的蕎麥色。“過春風十里,盡蕎麥青草,姜白石青樓夢好的名句也。”冒闢疆嘆道。
“董小宛的詞填得好極了。”方密之端著酒杯朝冒闢疆眨眨眼道,“賢弟豔福不淺。”
“哎,我心裡老覺得有愧於她,但不知她現在情況怎樣了?”冒闢疆神色黯然,將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我猜她處境肯定不妙。”方密之便講了去年他和喻連河看望董小宛的情景。“賢弟,聽為兄一句話,如今留都也沒多少事,你若真對董小宛有心,就趁機去看看她。”
兩人就這樣言來語去,話題始終沒離開董小宛。冒闢疆憂心忡忡,因而只顧一杯杯朝喉嚨裡灌酒。不知不覺,兩人都醉了。
冒闢疆醉乎乎地到了媚香樓,上青石臺階時,腳一滑,摔倒在地,頭也撞破了。剛好李香君坐在門前的迴廊欄杆上瞧著滿天星光發呆,聽得一聲悶響,見有人倒在地上,慌忙舉燭湊近去看,認出是冒闢疆,他的酒氣使燭光都有些明亮了。
她慌忙叫道:“侯朝宗,陳定生,快來。”
他二人正在樓上下棋,侯朝宗眼看要輸了,聽得叫喊,趁機將棋子一推,朝樓下跑去。陳定生也只得跟下去。看著冒闢疆醉得一塌糊塗,慌忙將他扶進媚香樓,幾個丫環端來熱水讓李香君擦掉他臉上的泥塵,給他的傷口敷了藥,幸好只磕破了一小塊皮。
冒闢疆摔一跟斗之後,酒竟醒了一半,經丫環們一折騰,就完全清醒了,只是渾身還有點軟。他瞧瞧四周,發覺是在媚香樓,一拍大腿道:“糟了,快去找方密之。”
“方密之怎麼啦!”
“真該死。我看見他從酒樓的樓梯上摔了下去。我下樓去扶他,卻糊里糊塗走到媚香樓來啦。怪不得一路上我都覺得有什麼要緊事沒做,卻老是想不起來。你們快去尋方密之,也不知是摔昏死了還是睡著了。”
待侯朝宗和陳定生急急忙忙找到那家酒樓,發現方密之倦縮在樓梯口睡得正香。身上那條馬夾和足上的新鞋已被人脫走了。三個兒童正用棍子在敲他。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冒闢疆實實在在地戒了半月的酒。這天,在媚香樓,侯朝宗和李香君正殷情地勸他喝酒,茗煙揹著個包袱汗流滿面地跑上樓來,先將桌上的幾杯半熱的茶水一一喝乾,其中一杯有胭脂味,他知道這是李香君的,忙抱歉地說道:“太渴了。”
然後坐下來,夾了幾口菜,才嘴角冒著油水向冒公子彙報了這一路的經過。當講到假董小宛時,眾人被惹得哈哈大笑,冒闢疆拿扇子狠狠敲在他的頭上道:“你小子也開始風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