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聚集了七八百老百姓,兀自在那裡喝彩。
秦淮河上無論是舊院的歌妓,還是南曲的娼女,都不惜血本將本部的名角兒裝扮齊整送上船來。柳如是也免不了名列其中,她更想到將董小苑帶來露露身手,說不定就名冠金陵呢!
董小宛在院子中獨自彈奏古琴。一片樹葉飄落在琴絃上,她將它拈起來,卻是一張青青的葉子,心裡想到:如此美好時光,何故飄零風塵?秋天還遠著呢。你這小小的葉子。
董小宛剛過了十五歲生日。陳大娘便在一個風清月白的夜晚和她商量今後的生計,希望在秦淮河上重新造一個畫舫,也好多掙些銀子。幸得她家世代都是青樓出身,也沒什麼要遮擋的。董小宛不是沒有從良的機會,無奈因為是青樓身世,來提親的都是些屠夫瓦匠之類的粗俗庸人,而高貴人家又不屑低就。董小宛從小自視甚高,也就橫了心,視那世人為火坑風塵為歸宿。陳大娘正忙著張羅畫舫之事,不巧朝廷派了個欽差大臣來,打亂了秦淮河的秩序,董小宛出廬應客的時間就被擱了下來。
她此刻獨自對著一片青青的樹葉,便想出一句詩來:青山負木葉,良娥聽樵聲。卻怎麼也想不出是誰寫的。剛站起身來,準備去書中查詢。惜惜滿臉興奮地從院門外跑了進來。
“姐姐,秦淮河上好熱鬧呢。我看見柳如是大姐到六條大畫舫上去了。岸上還有許多好玩的把戲呢,像過元宵節。”
“岸上有些啥把戲?”
“有耍猴子的,有吹洞簫的,有賣酒菜的,有賣糕點的,還有耍雜技的。也不知哪兒鑽出這麼多藝人。”
唉,四鄉八井的手藝人,誰不想多掙幾個銀子呢。小宛這樣想。也為自己沒資格在這麼多人面前露露臉而惋惜。
柳如是因為已做了錢牧齋大人的小妾,顧著夫君的臉面,在這種熱鬧的場合不得盡展自己的風流,有些不甘心。她對著鏡子心不在焉地描著眉毛,忽然想到董小宛。何不帶上這個才貌雙絕的妹妹呢?她想:如果有她在我身邊,她的光彩就是我的光彩,別人眼中雖不見我的風流,卻曉得我的苦衷,也可免除親身應客對夫君造成不良影響。這正是當初結識董姓小女子的目的哩,現在可以讓她登場了。
柳如是本來就是女中豪傑,她敢想的事就敢做。她吩咐車伕套上香車,自己跨了進去。
車伕將響鞭在空中劃了一道花弧,叫了一聲:“駕。”那匹青花馬便邁開四蹄朝董小宛家而去。
惜惜剛要抽空到秦淮河邊看熱鬧,開啟院門正好看見柳如是挽起花袖抬起纖纖玉手準備叩門。兩人相視一笑。惜惜慌忙招呼柳如是進來,一邊跑去推醒剛剛午睡的董小宛。董小宛只當惜惜頑皮,只顧閉著眼假裝未醒。柳如是見她微紅的嬌嗔面容,心下甚是歡喜,她輕輕地擺手示意惜惜讓自己來,惜惜會意站到一邊。柳如是俯身在小宛臉上甜甜地送上一個香吻,口裡嬌聲喚道:“妙人兒。”
小宛驚覺,翻身坐起。見是柳姐姐,心裡歡喜,伸開雙臂摟住柳姐的肩。兩人額頭頂著額頭差點笑斷了氣。那情形就像兩隻俊俏蝴蝶偶爾飛過同一個花圃而相互打個照面彼此都伸長觸鬚讚美對方似的。
“好姐姐,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姐姐想你,專程來看看你。”
“聽說秦淮河上好熱鬧,你也在那大船上走動,給我講講河上的事。”
“其實熱鬧只是外行人眼中的熱鬧。好看的戲還在後頭。
秦淮河上的名角兒可是個個都不服氣。聽說新科狀元也是個風流美男子,京城來的姐妹在傳他的佳話呢。“
董小宛替柳如是削了一隻香桃。柳如是接過來,輕輕咬了一口,滿嘴果香。她接著說:
“好妹妹,有興趣去湊個熱鬧嗎?我帶你去。你這般才貌配他狀元郎正是天生的一對。”
小宛聽得臉頰正紅。偏偏惜惜又在旁邊打趣似地念了一句詩:“郎騎竹馬來,邀我嗅青梅。”柳如是笑得合不攏嘴。小宛思緒被“青梅竹馬”這句話一激,猛然晃過童年的一幕,想到蘇僮,想到那次承受的慘打,不禁黯然傷神,自己的身世原也不配自傲於人啊!
“姐姐說笑啦。小宛沒福消受那般熱鬧,見不得大場合。
我不敢去。“
“傻妹妹,憑你的模樣做皇后娘娘都可以,怕啥子?姐姐教你一招,你一輩子不知還要遇到多少人物呢。讓我告訴你,無論遇到誰,你都不亢不卑,內心裡絕不自認低下,和他平起平坐就是。記住了嗎?”
董小宛點點頭。這時,車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