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此刻,他硬朗冷峻的臉膛瀰漫著憂色與疼惜。
那年,他在臨安拒絕了我,要我等他幾年,之後我決定在心中抹去他,決定忘記他、忘記那段跌宕、多舛的情。可是,現在才發現,心底的那張臉、那抹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對他的思念絲毫沒有減少,只是,我心中清楚,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與他舉案齊眉了。
也許,此生此世註定了我是完顏亮的女人,註定了我只能將完顏雍埋藏在心底,將這份情封存在生命的最深處,一個人默默地守著。如此,足矣。
“你不是在濟南嗎?”
“我回京述職。”完顏雍沉沉道。
原來,是完顏亮讓他回京的,也許是故意讓他回來的,讓他知道,我再次成為完顏亮的女人。
他滿目柔情,令人沉醉其中不願醒來,“去年四月,我去臨安找你,在桃花塢等了半個月,你沒有出現。後來,我託人去宮中打聽,才知道你已經不在臨安宮中。”
我低低道:“前年六月,我就離開臨安,直至今年七月……”
“是陛下抓你回來的?”他的聲音冷硬如石。
“嗯。”假若我不在平江府開粥鋪,也許就不會暴露行蹤。
“無論你躲在哪裡,陛下總有法子找到你。”完顏雍低垂的眸光一分分地冰冷,如冰如錐。
“對了,二哥受我連累,被完顏亮關在地牢,你能不能想法子救他出去?”
他驚異地問:“二弟?二弟不是在臨安嗎?怎麼會被陛下抓來?”
我道:“其實,二哥是宋帝的養子,普安郡王,我被封為沁寧公主,名分上我和他便是真正的兄妹了。前年我離開臨安,他……自願放棄榮華富貴,與我在平江府開粥鋪,完顏亮的人找到我們,就先抓了二哥,以他要挾我。”
完顏雍睜目道:“你是為了二弟才……”
我連忙解釋:“不是,沒有二哥,完顏亮也不會放過我。大哥,是我連累了二哥,他被完顏亮折磨得遍體鱗傷,你想法子救他出去,好不好?”
“好,我會想法子。”他淡淡地自嘲,“倘若我們沒有凍死在冰窖,我會盡力。”
“嗯。”
他的懷抱很暖和,可是,為什麼覺得越來越冷?寒氣自內而外,將整個軀殼冰僵了,我頭暈腦脹,很想就此睡過去……睡過去……疲倦地閉眼……
一道著急的聲音拉回我的神智,“三妹,不要睡……不要睡,跟我說話……”
他搓著我的手,滿目擔憂,“是誰將你關在冰窖?”
我輕輕搖頭,“你怎麼會進宮?如何知道我在冰窖?”
完顏雍為我舒展手臂,“我前天回京,本想進宮,聽聞陛下出城冬獵,就等陛下回來再進宮。今晚,我正要就寢,忽然有一支飛刀射進來,附著一方絲帕,說你有難。我不知你在中都,懷疑這是陛下的陷阱,卻又不放心,猶豫了好半晌,才決定夜闖深宮。”
這麼說,現在是夜裡,我被關在冰窖已有一夜一日,這是第二個夜晚。
他接著道,進宮後,有一個神秘人拋石子提示他往哪裡走,他環顧四周找那神秘人,卻看不到可疑的人。他擔心我的安危,無暇顧及那人是什麼人。在神秘人的提示下,他來到冰窖,猜到我可能被關在裡面,卻打不開鐵鎖。這時,神秘人又扔來一根細細的鐵絲,他用鐵絲開啟鐵鎖,這才進來,看見我昏在地上。
然後,鐵門被那神秘人鎖上,連帶他也被關在冰窖。
此事著實詭異。
是什麼人告訴他我有難?目的又是什麼?不像是救我,倒像是要將我與完顏雍二人一起凍死。我與完顏雍之間的事,只有少數人知道,大姝妃嫌疑最大。
“三妹,不要睡……”完顏雍再次搖晃我,在我耳邊大聲道。
“大哥,死在你懷裡,此生無憾。”我感覺自己的氣息很微弱,感覺身上再無一點熱氣。
“我不許你死!我還沒娶你,你怎麼可以死……”他沉痛道,驚恐得仿若我隨時會化成一縷輕煙,煙消雲散,“為了我,不要睡,好不好……”
“好。”我努力地睜著眼,看著他,將他的容貌深深地刻在心中,永世不忘。
可是,濃重的黑暗一點一滴地籠罩了我,我想堅持,卻堅持不了……
——
也許,上蒼還不讓我死,我再次醒來,完顏雍說,天已經亮了。
他緊抱著我,只著中單,臉膛凍得蒼白無血,嘴唇變成烏紫色,沉沉地昏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