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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然後他仔細地看著少年的臉。那張光源氏般的臉蒼白地象個塗抹脂粉的歌伎,細細的眉毛,大而明亮的眼睛,嘴上只有一圈淡淡的絨毛,兩片勻稱的嘴唇倒是象血一樣鮮紅,連同那小巧的下巴,越發地象個女人。

少年的眼睛雖然明亮,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嘴角忽然漾起了淡淡的微笑,讓人不可思議。直實突然覺得那雙眼睛是那樣熟悉,熟悉地與自己的眼睛一樣。

那雙眼睛注視著清晨的薄霧所籠罩著的信濃群山,上百隻棲息在樹林裡的大鳥受到了驚嚇發出鳴叫和拍打翅膀的各種聲音,向那更為高竣的山峰翱翔而去。在那雙眼睛裡,父親右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來不及包紮,鮮血剛剛凝固,只能用左手握著劍。直實的頭盔不知在哪兒丟了,於是父親把自己的黑色筋兜戴在了兒子頭上。

那是直實的第一次騎馬,十五歲的他渾身顫抖著,腰上的雙刀還沒用過,兩條大褪外罩著的魚鱗甲片上卻已濺滿了血,那是別人的血。他緊緊地抓著韁繩,跟在父親的身邊,帶著父親體溫的筋兜讓他的頭皮溫暖了一些。

父親清點了一下自己的部下,只剩下十來個人了,他看著四周幽暗的叢林和自己疲勞不堪的馬,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他對兒子說,跟我一起去死吧。

直實睜大了眼睛無法回答,突然他聽到了從樹林外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彷彿是一支大軍。直實把頭埋進馬鬃裡,過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把眼淚抹掉了。

父親粗糙的大手輕輕地摸了摸兒子的臉,然後緊緊了馬刺,第一個衝出了樹林。他此刻感覺父親騎在馬上的背影突然就象個毗沙門天王一樣,身後的十幾名武士也縱馬衝了出去,他們發出奇怪的吼叫,象一群野獸。最後直實的馬在打了好幾個圈子以後終於也衝了出去。

衝出樹林的一瞬,陽光立刻驅散了霧靄深深地刺入了他的瞳孔,他感到就象銳利的箭刺入自己的頭顱一樣痛苦。然後他聽到四周全是一片刀劍撞擊的聲音,刺耳,尖銳,四下張望,還看到了不時有火星從帶血的劍鋒上迸出。最前頭父親的背影依然挺拔,他左手舉著劍劈殺著,好幾個對方的武士被他砍落了馬,誰都不敢靠近他,最終,他所有的部下都死光了,只剩下父子兩個被上百人被圍在了中央。

父親的馬死了,直實也被從馬上掀了下來,他們徒步走到一棵大樹下。父親看了看兒子,臉上露出了一種幸福的笑容,這笑容讓直實一輩子都難以理解。然後父親對他說,我先死,然後你跟著我死,記住,必須自己動手。

父親脫下了甲衣,露出了鮮亮的胸膛,接著他從容不迫地把佩在腰間的短劍刺入了自己的腹部。他一邊切一邊看著兒子,說著,兒子,看清楚了嗎?就是這個樣子,別害怕,一點都不疼。

他又把劍向下猛切,開了一個幾寸長的口子,然後又把刃口猛地向左一轉,又是一個長長的口子,鮮血這才象一群活蹦亂跳的魚一樣游出了他的面板,染紅了他的身體和甲冑。可他繼續保持著那種幸福的笑容,看著兒子,輕輕地說,兒子,看清楚,你也要象我一樣,就是這個樣子。

接著,直實看到父親的腸子流了出來,他沒有想到人的腸子居然是如此鮮豔奪目,象一群被塗上彩色的泥鰍。這時他才發現父親的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痛苦地喘著粗氣了。父親突然叫了出來,快,用你的長劍,砍下我的首級,我受不了了。

直實嚇得手足無措,他抽出了腰間的劍,卻楞楞地站著。

兒子,被楞在那兒,快砍下我的人頭,別人正看著我呢,我忍不住了,快。

直實這才掃視了周圍的一圈人,個個騎著馬,表情沉默嚴肅,彷彿是在給他們的主人送葬。

他突然想哭,卻又哭不出,他終於舉起了劍,長長的劍刃反射著奪目的陽光,父親看著他,雖然越來越痛苦,卻恢復了那種幸福的笑容。劍既然已經舉起,就不可能再放下了,直實揮動了手臂,劍最後是以慣性砍到了父親的脖子上的,鋒利的劍刃切開了父親的脊椎骨,他能清楚地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

兒子,別停,要一劍就把人頭砍下來。這是父親最後的一句話。

十五歲的直實終於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就象鋸木頭一樣在父親的脖子裡抽動利劍,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父親的人頭砍了下來。

他只感到自己的劍突然失去了目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而與此同時,父親的人頭也掉到了地上,被砍斷的脖子裡噴出了許多血,濺在了直實的臉上,而父親的雙手仍有力地握著短劍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