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既然想降,那就降吧!”翟哲嘿嘿一笑,“我浙東最不缺的就是王爺。”
六月中旬,多鐸命貝勒博洛率滿蒙八旗三萬並降軍三萬共六萬人攻杭州,方國安率浙軍兩萬人在湧金門血戰抵抗。潞王監國求降,唯恐得罪了清虜,從城頭扔下酒食犒賞清軍。方國安憤怒之餘,率軍退向錢塘江上游嚴州府山區,馬士英與其同行,杭州不費吹灰之力歸於滿清。鄭氏水師從浙海退向福建,同行的有黃道周等閩地的元老還有唐王朱聿鍵。
寧紹總兵翟哲率大軍渡海逃向舟山島,副將蕭之言率一部人馬駐守定海衛所,上表投降。
寧波府和紹興府,浙東各縣官紳往杭州上表求降。
“我在等那一刻,但是真的不會錯嗎?”翟哲站在船頭。
他的視線已經模糊,為何他流下了淚水?
他知道蕭之言和左若等人不再像從前那樣信任他了,他知道連孟康也有怨言,但他的心已堅若磐石。每一個成就大事的人,都該要如此吧!
天氣真的很熱。
但還沒到最熱的時候。
從蘇州往杭州的一座烏篷船裡,一箇中年男子臉上全是汙垢,藏在船艙中,看著微黃的河水發呆,臉上表情時而悲苦,時而憤怒。
江南雖然歸於滿清統治,但管事的幾乎還是從前的那些人。除了揚州城傳來駭人聽聞的訊息外,其他各地沒有發生激烈的戰鬥,老百姓還在如從前般過日子。
有些縣令上了降表後,仍然在擔任原職,也有些有骨氣的掛印離去。上降表上的快的,很快得到官位,讓有些人羨慕,也讓有些人不齒。
陳子龍很憤怒,他知道寧紹鎮有四五萬人馬,竟然都渡海逃跑了。方國安尚且在杭州城門前血戰過。
“這不是我認識的翟哲。”陳子龍伸手劃過水面,烈日暴曬下,河水不像想象中那麼清涼。
“除非他是徹頭徹尾的偽君子!若是偽君子,為何不直接投靠滿清,而是渡海逃走!”陳子龍有些癲狂,在那裡自言自語。
駕船的船伕偷眼看他,心中暗自嘀咕,“這個人不是有毛病吧!”要不是為了二十兩銀子,他才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險。不過聽說浙東諸縣也都上表投降了,到那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無論他是怎麼想的,我必須要見他一面!”
求見翟哲,是陳子龍最後的一點希望,尚歸大明能戰的軍鎮只剩下寧紹和福建鄭氏了。但福建鄭氏以水師見長,對江南無染指之心,也無染指之力。
從蘇州到杭州城外,陳子龍不敢入城,付了剩下的一半錢,像個乞丐般上岸垂頭疾走,一路躲躲藏藏,一見風吹草動便躲入路邊從林中,花了三四日的時間到了富陽縣。在江北轉了一天,終於見到一艘冒險出來的破船,陳子龍大聲招呼,把那艘船叫過來。
“你個乞丐,亂叫什麼,把兵馬引過來,你我就死定了!”那船伕唾罵。浙江總兵方國安的兩萬兵馬退到嚴州府一帶,這裡常有潰兵出現。
“我要過江,求你載我一趟。”
“過江?”那漁夫上下打量。
“我有錢!”陳子龍從兜裡掏出二十個銅錢,碰在一起啪啪響。
“就這些錢,太少了!”那船伕在陳子龍身上上下打量。
“只有這些了,求您了,我是紹興人,往蘇州走親戚遇上兵災,您就行行好吧。”陳子龍苦苦哀求。他還有銀子藏在貼身處,但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出來。
那船伕等了半天,看著榨不出油水了,哀嘆一聲道:“瞧你那樣,看你可憐就幫你一程吧,遇見這種事只能算倒黴,外面兵荒馬亂,不在家待著亂跑什麼。”
陳子龍點頭如搗蒜。
在萬分警惕中渡過錢塘江,走了兩日到紹興地界,到了這裡就安全了,集鎮裡比從前冷清些,他曾在這裡當過司理,所以很熟悉。找店家買了些乾糧,他又著急往寧波府趕路。他這輩子走過所有的路估計也趕不上這一趟,兩隻腳都磨上了水泡,但渾然不覺疼痛。
等他到了紹興府前,見城門處擁擠了一堆人看佈告,不少人在那裡罵罵咧咧。
初始只是罵,到後來說的憤怒了,不知是誰起頭,扔出一個雞蛋砸在佈告上,片刻之後雞蛋如雨,整個一面牆上蛋黃和蛋清粘稠在一起,那佈告很快看不見了。
“好大的膽子!”
城裡響起一陣喝罵聲,一列兵士衝出來,頭上戴著花翎帽,前腦袋上竟然光禿禿,後面留了一撮短毛,像老鼠尾巴似的。